2.清晨的第一縷晨輝傾瀉在摩斯達落的田野之上,霎時間一片金黃。勤勞的工人們已經背上工具,穿梭在田間地頭。他們沐浴着陽光,放聲高歌,歌頌莊園的主人——卡厘夫人的美德,這位夫人貌美非凡,心地善良,自嫁入莊園成為女主人來一直減免賦稅,凡事親力親為。他們歌頌公爵夫人的美貌與才華,感激神的賜福,将夫人帶給這片肥沃的土地。
“慈祥的聖母啊!綠葉和鮮花歡送您!
盡情歌唱吧!摩斯達落的主人賜福您!
歡呼吧!跳舞吧!
春風亦親吻美人的面頰,
為摩斯達落帶來财富和福音!”
歌詞中的主人站在城堡最高處,俯瞰這一切。他換了一件藍白相間的睡裙,享受清晨的第一杯咖啡。神侍已經恢複了生人勿近的冷漠,黑色的聖袍下是緊實的肌肉,在卡厘品嘗到汗液的苦澀鹹濕時,他會驚喜地發現床伴會通體由白變粉,粗心地忽略自己紅彤彤的雙頰。
“想來一些雞蛋嗎?親愛的林。”
“不了。”林江州用了簡餐,辭别摩斯達落的主人們。
格蘭多喝得爛醉,他倒在教堂門口,任由朱紅色的聖袍沾染上台階下泥濘的土地的髒污。
“你回來了。”格蘭多攥住林江州腳腕,“請開門吧,林。”
林江州拖他進門,格蘭多躺在神像後隔間内堅硬的木闆床上,眯眼瞧林江州,良久他一笑,“林,你變成了……嗝……真正的男人。”
林江州不理會他,他手持神級走到神像前,虔誠地開始今日的禱告。
格蘭多歪歪扭扭地晃蕩出來,他扒着門口,常年飲酒使他的面色總是通紅,酒糟鼻占了大半張臉,“林,不要對那位貴婦人動情哦!”
他看了眼神像,又望向神像前的侍從,“神在你心中,外化于無形,内化于無窮。心裡有頭跳動的鹿,神父會發笑的。”
林江州結束禱告,離開了格蘭多的視線。他堅持了半個月不去摩斯達落,剩下最後一周的禱告則稱病由另一位神侍代勞。迪恩每日都要面臨林的拷問,他隻得如實告知:“夫人并無異常,也沒有詢問您的情況。”
林不再詢問了,他好似黯然神傷,每日都要到花藤下掏出一塊藍色的手帕,手帕中包裹一顆珍珠。
三日後,布德爾夫人攜養子查理來訪,格蘭多招待了他們。在蒙德羅城,教會的力量不容忽視,幾乎每一位貴族都會對他們以禮相待,即使現在的教廷沒落,領頭人格蘭多更是不着四六的混子一個。
離開時,布德爾夫人提着裙擺笑道:“老家夥,是時候讓位了。”
她的目光落在格蘭多身後的林江州身上,連同查理·塞納也擡起他縱欲過度的青灰面孔,看向那位年輕高大的神侍。
格蘭多稱是,他仿佛真聽進去了似的,隔天便開始着手準備儀式,宣告全城教會将易主。這并不令人驚訝,老格蘭多不靠譜,但他撿來的棄嬰擁有天使一般的臉龐,聖母的心腸,神子的高貴血脈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族氣質。
聖禮結束後的狂歡,格蘭多并沒有喝太多,他還有話要對林講。他握住林的手,告訴他,“蒙德羅的生存之道是當個啞巴、聾子,不要攪進無謂的紛争,願神保佑我的孩子。”
他親吻林江州的額頭,像一位父親一般祝福他的孩子。
與此同時,皇帝陛下的旨意到達蒙德羅城,宣布安東尼·塞納的繼承權生效,三日後他将成為摩斯達落莊園的新主人。教廷不會缺席這場儀式,三日後林江州來到久違的摩斯達落莊園。今日的莊園格外繁忙,裡裡外外是進出的客人與奴仆,他前往禮堂,身着白色禮服的卡厘夫人候在禮廳内,面帶笑容招呼每一位客人。
“哦!是神使大人!缺席了您的就任儀式我萬分抱歉,今日是安東尼的好日子,您也會為他高興的對吧?”
他招呼地客套,話裡話外滴水不漏,仿佛和林江州隻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一般,林江州抿緊嘴唇,他點點頭,随意找了個座位落座。
皇都的使者宣讀完旨意後,他将代表教廷為安東尼公爵送上祝福,此時林站了起來,走到重重紗幕後,等待使者下台後他上場。滾瓜爛熟的神紀詩句在他腦中滾動,林的手背在身後,突然被人握住。這雙手溫熱異常,帶有柔軟熟悉的觸感,林回頭看去,對方隻握住一瞬,立刻撒開手。他環視台下,扯過一片幕簾遮掩台下的視線,如蜻蜓點水一般,夫人賜給神使一吻。
“奧特羅聖殿點燃神賜的火焰,吾皇得神父感召……今賜……”
話音未落,一行人闖入禮堂,為首的正是缺席的布德爾夫人。她今日打扮格外豔麗張狂,血紅的口脂勾勒出她唇瓣得意上揚的形狀,“我想,先不必念了。”
一個風塵仆仆的老人走上前來對使者行禮,他微微欠身,“庶民願對偉大的神父發誓,我所言非虛。54年前我尚且年輕,為當時的塞納公爵夫人接生,那個瘦弱啼哭的嬰兒生來便是天閹,安東尼公子不可能是已逝的布萊恩公爵的兒子!”
滿座震驚,布德爾指向台上提裙緩步走來的卡厘道:“□□背棄了對神的承諾,生下這個惡魔的孩子,企圖侵占塞納家族的土地!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儀式被迫中止,林江州作為神使,被推舉為臨時審判官,他站在場中央,詢問卡厘:“夫人還有什麼話要講嗎?”
“我的哥哥沒有胡子,嗓音尖細,多年來隻有安東尼一個兒子,這不足以證明嗎?”布德爾聲淚俱下,卡厘夫人閉上眼睛,等待神的宣判。
查理候在場外,他早已換上公爵的禮服,這是布德爾夫人派人連日趕制的,做工比不上安東尼身上那件精細。在卡厘抱着吓呆的安東尼出來時,他派人扒下安東尼的公爵禮服,丢在腳下狠狠踩上去。
安東尼哭了,卡厘夫人抱緊了他。
風急雨促,摩斯達落莊園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頓與甯靜。布德爾夫人以強硬的态度向皇帝秉明事由,攜查理公爵入住摩斯達落。皇帝陛下自覺威嚴受到侵犯,宣布加征摩斯達落莊園三成賦稅,延緩公爵任命。但毋庸置疑,查理已是下任公爵的唯一選擇,在皇帝陛下的旨意下達前,查理早已以公爵自居。
賓客絡繹不絕,布德爾夫人臉上整日綻放出花瓣一般的笑容,她坐在主位上,像一名真正的主人一樣招待各地趕來賀喜的客人。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緘默,他們稱贊摩斯達落的富庶和美景,稱贊布德爾對家族的責任與付出,卻獨獨略過那位曾負盛名的卡厘夫人,和他血脈不詳的孽子安東尼。
如同人間蒸發的母子二人自此消失在蒙德羅的衆人視線中,即使是奴仆們的飯後談資也不會出現他們的名字和身影。
——
“隻需要一鎊,我将為您禱告。”馬斯洛城的一條泥濘小路上,穿着破舊的小男孩靠牆坐下,他岔開腿,腿間放了個碗,零星幾枚碎錢。冷風呼嘯而過,他瑟縮起身子,單薄的衣物遮擋不住寒意,原本白嫩的小臉不知何時蹭上了泥土。
他揪起來袖口的線頭,嘴裡小聲嘟囔:“一鎊即可獲得賜福,這是十分劃算的。”
面前的小盆落入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他沒敢摸,睜大黑色的眼睛去瞧來人。他透過遮雨的傘,寬松的聖袍,銀色的七芒星項鍊,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安東尼愣住了,直到他被來人抱起,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才反應過來,他圈住林江州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說:“我很想你,神使大人。”
神使大人纡尊降貴,拾起地上的破盆碎錢,他将安東尼放在臂彎,像一位高大的父親一樣,耐心問道:“親愛的安東尼,像個男子漢一樣擦幹眼淚吧!告訴我,你的母親在哪裡?”
在安東尼的指引下,林江州和他來到了一處漏雨的矮房,推門進去時林甚至需要彎一下腰,防止撞到頭。他摘下帽子,和床上油燈旁正在做一些縫補的卡厘夫人對視上,夫人清瘦許多,淩亂的栗棕色發絲垂落在他兩頰,襯得人愈發凄美。他放下手上的活計,整理灰撲撲的群裝後起身,“是神使大人嗎,安東尼,快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