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蒙德羅熱鬧起來了,摩斯達落莊園敞開了大門,布德爾夫人戴上最華麗的珠寶,熱情地歡迎前來賀喜的賓客。
“斯德林伯爵,您瞧着更有精神了。”
伯爵挽住女伴的手,“查理公爵如何了?之前可聽說情況不太好啊,願神父保佑。”
“感謝神父,查理不過是着涼,鬼知道是哪頭愚蠢的臭驢傳出去的瞎話,害您擔心。”布德爾夫人今日格外高興,她向絡繹不絕的賓客宣告查理的病愈,直言今日雙喜臨門。查理少爺将承襲爵位,她這位姑母兼養母也将成為摩斯達落唯一的女主人,至于外界那些傳言,不會讓布德爾分心處理,畢竟查理的爵位已成定局。
面色紅潤的查理坐在主位,目光有些呆滞。他雖能下床走動,但身上潰爛的傷口還未痊愈,隻能用布德爾帶來的脂粉掩蓋。清晨,布德爾為他塗上脂粉,點上胭脂,努力打造一位稱職的完美公爵,但查理仍覺得有氣無力,他想今天的宴會結束後,自己要好好睡一覺,再将瑪利亞和肯尼叫來陪自己,這兩個美人的滋味實在是令人難忘。
思緒紛飛之際,賓客們陸續到齊,皇都的使者車駕已經抵達,禮堂靜悄悄地,查理打量着這座塞納家族傳承百年的建築。似乎有人走進來了,有人回頭去看,來者是教廷的神使林江州,他接了老格蘭多的班,成為神父的傳音者。
他的到來理所應當,如此莊重盛大的場面,教廷自然要派人出席。但他身後跟着的人則令人皺眉,那是一位老婦人,她的衣着簡樸,姣好的面容已被皺紋覆蓋,依稀可辨她曾是位金瞳美人。
林走到查理面前,他先是向這位未來的公爵大人行禮,随後面向賓客們,“昨晚,琳達女士來到教堂,對神父哭訴她的遭遇。身為神的使者,我想今天或許需要懇求大家給她一些時間,講述摩斯達落的故事。”
沒有人會拒絕神使大人,畢竟大家都想聽聽熱鬧。布德爾夫人攜使者款款而來時,琳達已經走到查理身邊,親吻他的手背,輕聲喊道:“查理,我的兒子,神的恩賜。”
恩賜大驚失色,布德爾夫人顧不上安撫皇帝使者,沖上來扯開琳達,掌掴道:“哪裡來的瘋子?怎麼會允許這種人進入摩斯達落!快來人,弄走她!”
“不!”琳達的臉頰紅腫異常,她仿佛排練過台詞一般,熟稔地哭喊:“他的父親是斯米蘭特·布德爾,你才生下來一天便被他的妻子抱走,你根本不是布萊德·塞納的遺腹子,我的孩子!”
這位可憐的農女跌坐在地,她拼命向前,想撫摸自己素未謀面的孩子。座下賓客議論紛紛,他們不會忘記蒙德羅城裡曾經的傳言,而在這時,琳達乘人不備沖上前去,撕下虛弱到無力反抗的查理公爵的外衣,他的皮膚上泛紅潰爛的傷口刺眼,琳達撫摸上他的傷口:“我還記得,斯米蘭特死前的模樣,他消瘦疲憊,渾身都爛了,就像你一樣,孩子,别忘了你父親的模樣。”
“你在胡說些什麼?”布德爾扯開她,“賤人,趕在神父的面前胡言亂語。”
她看向侍立的神使,“林,請你以神父的名義祈禱,讓這個瘋女人承認她的罪行與謊言!”
“抱歉,布德爾夫人,我想我無法為您辦到。”林微微欠身,他将手中的物件交給使者,又将舞台還給老格蘭多。
這老家夥不知道何時來的,依舊如往常般一身酒氣,他走到使者面前,格蘭多還是有幾分面子的,使者對他回禮,并示意他開口。
“二十五年前,我在馬斯洛城鄉下遇到了一位美麗的東方姑娘,不過很遺憾,她隻剩下了屍體和一個小老鼠一樣的嬰兒。她髒污的衣裙中藏有一封信,如果你們願意,我将複述給你們聽。”
“親愛的好心人,感謝您賜予我的孩子第二次生命。自他的父親布萊德·塞納去世後,懷孕的我自知難逃一劫,因此我拼命逃離摩斯達落。若我不幸離世,請将我的禮物送給他,他的姓名叫林江州吧,這是我曾經的故土,更是我夢中的家鄉。”
初到異國他鄉的東方姑娘遇到了一生摯愛,但幸福短暫,情人早逝後摩斯達落猶如一隻待宰的羔羊。她的筆迹流暢娟秀,一筆一畫流露出眷戀與不舍。伴随這封信件的,是布萊德公爵的藍寶石戒指,上面留有他的姓名縮寫。格蘭多将這封中文信件翻譯成簡短的幾句話,言簡意赅地傳達意思。又将戒指交由使者,供其檢查,使者年紀也大了,他早在三十年前就為偉大的王國服務,也自然見過那位年輕的公爵。他仔細端詳着林,又反複揉搓泛黃的信紙,“我需要将這件事秉明皇帝陛下,請在座的賓客不要離場,我們等待幾天這沒什麼。”
沒人會離席的,大家都等着好戲。琳達被人帶下去關押,而布德爾夫人環繞在使者四周,迫切地想要解釋什麼。林和格蘭多坐進休息椅上,從這場鬧劇中退出。
“那個臭小子沒幾天可喘氣的了。”
“他吃了藥。”
“藥裡有什麼你比我清楚,隻要他再憋不住找人厮混,暴斃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格蘭多攥緊拳頭,“敢撕掉安東尼的新衣服,我看他應該被丢到豬圈裡去。”
林江州汗顔道:“安東尼還沒有忘記嗎?”
“我會為安東尼買一件嶄新的禮服的。”不知道是第幾個人對安東尼許下承諾,他馬上就要有穿不完的禮服了。
而在皇都命令下達的前一天,查理暴斃,他死在床上,匆忙告知仆人的是衣衫不整的瑪利亞和肯尼。布德爾幾乎昏厥,她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蠢驢!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那檔子事!”
但無論她如何呵斥,死人不能複生。查理匆匆下葬,死前的慘狀與布德爾的丈夫如出一轍,二人都是得了風流病。這不能證明他們是親父子,每個混迹舞廳妓院的人都有可能得這種病,但琳達始終堅持自己的說法,她甚至可以說出斯裡蘭卡身上有幾顆痣。
“那家夥死了這麼多年,誰還會記得!”
但沒用了,布德爾的苦心經營落空,她失去了最大的籌碼。趕走了卡厘夫人和安東尼,卻沒想到查理會出岔子。
她在葬禮上哭得很傷心,有人甚至為此稱贊布德爾至少是一位合格的繼母。或許她在哭泣自己的人生。
——
安東尼時常會冒出一些奇怪的問題,他詢問夫人:“母親,我是從哪裡來的呢?”
“你是神父的賜予。”
“每個小孩都是神父的禮物嗎?”
“是的,安東尼。”夫人柔軟的手心放在安東尼頭頂,他順從地仰起頭,蹭了蹭母親的掌心。
卡厘低頭,吻過小禮物的額頭。他看着安東尼棕黑色的眼睛,思緒飄回一個雪夜。
鵝毛大雪埋住了摩斯達落,仆人們面帶歡欣:“來年的摩斯達落會豐收!”
瑪麗推開房門,夫人還沒有進餐,他坐在窗邊,腿上放了一本神紀在翻閱。
“公爵大人為您找了醫生,相信這次您一定能孕育子嗣。”瑪麗為棕發碧眼的夫人搭上一件毛毯,夫人嫁給公爵大人三年未能懷孕,不知吃了多少藥,人也沒了精氣神。
“謝謝你,瑪麗。”夫人露出微笑,“公爵大人今夜會回來嗎?”
“蒙德羅大雪紛飛,大人傳訊說會在皇都多逗留兩天,我會讓醫生晚幾天上門。”
“親愛的,既然布萊恩不回來,今晚簡單做些飯吧,我沒有什麼胃口,你知道的,藥好苦。”
瑪麗退下,吩咐廚房的傭人不必準備太多晚飯。公爵不在摩斯達落,夫人和藹可親,晚上讓仆人們早早下工,可以在雪夜享受一次燭光下的聚會和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