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湘不自覺地往謝淮序身後挪了幾步,悄悄探出腦袋看向男人。
四、五十歲的樣子,穿着很邋遢,卻很壯實,滿臉的絡腮胡,看起來不修邊幅,一副兇蠻的模樣。
“張大叔有話就直說吧。”随着謝淮序說話,感覺到身後的女孩幾乎要貼住自己,一股淡淡的香氣萦繞在鼻尖,讓他不自在地蹙了下眉,往旁邊挪了兩步。
衣湘并沒有注意到謝淮序的小動作,隻看着對面的男人撓了撓頭,有些尴尬。
“謝知青看你說的,我張大山一向講道理,隻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一年前蘭姑找我大爺借的13塊錢,你看你什麼時候……”張大山話沒說完,隻意味深長地搓着手,眼裡冒出精明的光。
張大山的話讓衣湘猶如當頭一棒,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了。
之前蘭姑确實向她熟悉的人借了錢,錢用來給孫女準備嫁妝,謝淮序和衣湘兩人現在用的被子、被單、被套、面盆都是蘭姑當時買的,後面還剩下幾塊錢又給了“衣湘”。
可後來,這錢又用來給蘭姑治喪買棺材下葬用了,真的一分錢沒剩下。
衣湘張了張嘴,确實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問題是現在她沒錢呀。
家裡那個專門放錢的木盒子,裡面倒是有些幾分錢鋼镚。
“張叔,”衣湘舔了舔嘴,學着謝淮序的叫法,十分為難道:“您也知道我家的情況,之前我結婚”
說到結婚兩個字,衣湘心虛地望謝淮序一眼,見他一臉不在乎,才繼續道:“又趕上我奶奶去了。”
她抹了抹眼角,難過道:“您寬限我一段時間,我一定盡早把錢湊齊了還你。”
“這不行啊,我現在也急着用錢,你就是砸鍋賣鐵,今天也得把錢給我湊齊了。”
張大山毫不客氣,非要衣湘今天就把錢還上。
說完,他指着謝淮序放在桌上的米袋,咄咄逼人,“都吃得起大米了,還跟我哭什麼窮。”
“反正,必須還錢!這事上哪去說都沒有欠債不還錢的道理。”
衣湘緊緊咬住唇,餘光裡瞄到謝淮序在旁邊悠閑地抱着手。
她臉上都是窘迫。
被人上門讨債,還被謝淮序看到那麼落魄羞恥的樣子,衣湘眼眶不禁越發泛紅。
“搞快點,我一會兒還有事,可不想把時間都耗在你這裡。”
“也别說我欺負小姑娘,蘭姑當初找我大爺借錢,也都說好了,你看白紙黑字,借據我都給你帶來了。”
“看看這個紅色手印,就是蘭姑親自按上去的……”
“利息我們也不多要你的,收三分,抹掉零頭,給我17塊就行。”
張大山拿着借據的手幾乎要伸到衣湘面前,兩隻綠豆大的小眼睛無賴地朝衣湘上下打量。
那肆無忌憚的眼神,讓衣湘很不舒服。
謝淮序攔住張大山的動作,又“啪”一聲打掉他的手。
衣湘望向謝淮序深邃無波的眼睛,而謝淮序把目光挪向一邊。
“張大山!”
衣湘隻得又看向對面,狠狠瞪了人一眼,深吸一口氣,顫抖着身子準備抽出脖子系着的紅繩。
“張叔。”
謝淮序低沉悅耳的聲音,讓衣湘的動作不自覺一停。
他的目光淡淡瞟了衣湘一眼,那白嫩細膩的脖頸上系着一條細細的紅繩,格外顯眼。
“你今天急着要錢,是因為清溪村的賭局又要開了吧?”
謝淮序的話沒有半點起伏,卻讓張大山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他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汗,神色變得緊張:“你怎麼知道的?謝知青你雖然和大隊長的關系好,但是也不能亂說!”
“呵,”謝淮序冷嗤了一聲,看了一眼火塘,鐵制的三角撐架上鼎罐已經冒出熱氣。
他的聲音有些憊懶,似乎不想再兜圈子,直道:“張大爺肯定不知道,你幫他收債隻是想用他的錢拿去賭,賭輸了自然就是衣湘沒有還錢,賭赢了就當是給你的添頭……”
“就是不清楚,張大爺知道事情後,會不會打斷你的一條腿。”
一番話說得張大山直冒冷汗,滿臉寫着“謝淮序怎麼會猜到他的想法”。
要知道,張大山已經在他大爺面前發過誓再也不賭了,要是被知道,肯定是謝淮序說的那個下場。
“謝知青這樣吧,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再給她一段時間。”
“不過你可不能在村裡亂說啊,特别是我大爺那裡……”
張大山說得吭吭巴巴,被謝淮序投來的冷眼一瞥,閉上了嘴,像來時那樣,神叨叨地又跑了出去。
衣湘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張大山屁滾尿流地跑走,不由好奇地轉頭盯住謝淮序。
“你怎麼知道他拿錢是去賭?”
謝淮序蹲到火塘邊,打開鼎罐看了看裡頭的稀粥。
那靈動而明亮的目光,緊緊跟着謝淮序的動作。
等了半天,衣湘還以為謝淮序不會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看着鼎罐下的火苗,聲音淡淡回道,“祥雲村裡張大山愛賭是出了名的。”
“噢!”衣湘點點頭,原來如此。
“隻有你和他大爺不知道。”
聽到話,衣湘扭到頭看他,隻看到個後腦勺,無法确定謝淮序是不是在諷刺她。
張大山徹底走後,衣湘的心總算落回原點,她走到謝淮序旁邊,輕輕蹲下。
“謝淮序,謝謝你。”
謝淮序漫不經心地把眼神收回來,看向衣湘。
“我還以為你不會幫我,結果你還是幫我說了話。”
衣湘一臉激動,話都說得有些笨拙,那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好像有無數小星星在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