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序沒想到,仲芳華會當着衣湘的面說出來。
衣湘聽仲芳華說的話,變得呆愣愣的,他淡淡觑了她一眼,看她的淚珠嵌在眼眶間要掉不掉,格外可憐。
可偏偏衣湘這兩天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都和大自然的木靈們打交道,玉白清透的肌膚透着淡淡粉暈,氣色好得不可思議,所謂荷粉露垂,杏花煙潤(注1),不過如此。
他挪開眼,卻蓦然想到上次衣湘莫名的客氣疏離,好像要與他劃開界限。
可這次,她又。
謝淮序心頭沉沉,想到過去的人事,無論是誰,終究都人心太易變。
衣湘真被仲芳華的話驚住了。
誰鬧着回家?
謝淮序?
怎麼可能!
衣湘望着謝淮序,又看向仲芳華,杏眸瞪得溜圓,寫滿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謝淮序這人屬貓的,隻有落日下山、倦鳥歸巢時,才會想着回來,或許對謝淮序而言,這裡隻是一個暫時的容身場所,算不得家呢?
“請問要把謝同志放到哪間房?”
那兩個一前一後擡擔架的高壯男人站在空地上,他們明顯休息夠了,兩人又将擔架重新舉高,準備把謝淮序擡進屋。
“這裡。”
“這間房。”
這回,衣湘忍住沒看謝淮序的表情,她還是按着自己的心意,将兩人帶進堂屋裡左手邊,她睡的那一間屋子。
“謝謝兩位大哥,把他放床上吧!”
衣湘飛快地将床鋪上的被子掀開,又把縮成一團的枕巾抖開鋪在枕頭上,沒來得及注意躺在擔架上的謝淮序,朝她深深看了一眼。
被安放在床上的謝淮序微側過頭,對那兩個男人誠懇地道了聲謝。
雖然是華宇讓他們過來,但謝淮序還是記了他們的情。
謝淮序的聲音聽着有些嘶啞,是被火熏到嗓子了?
還會恢複嗎?
此刻,衣湘心裡有好多問題和擔心,但她都按捺住,看着謝淮序和仲芳華說完話。
“師弟你我之間,說謝謝未免太生疏了,何況你幫我爸爸做了那麼多事,我們感激你都來不及。”
“你行李箱,我給你放桌上了。”
“好了不用再說,你好好養病,有機會我來看你和弟妹,我們還得趕回縣裡。”
說完,仲芳華就對其餘兩人道:“走吧。”
衣湘看了謝淮序一眼,對他道:“我去送送他們。”
“嗯。”
衣湘目送仲芳華三人下山的背影,太陽已經西落,希望不要影響他們趕路。
紫色晚霞氤氲在天際,衣湘歎了一口氣,想到今晚真要和謝淮序共睡一床,又怨念剛剛太沖動了。
衣湘慢慢走回房子,把對外大敞的兩扇木門合上。
其實,謝淮序傷到腿他一個人睡一張床,似乎更利于養傷,衣湘平時睡覺就不老實,就怕睡着後會壓到他的腿。
但現在衣湘已經騎虎難下,剛剛是她一定要讓謝淮序睡她的床,結果現在又想反悔,這讓謝淮序怎麼想?
衣湘硬着頭皮,推開房門,小心翼翼坐到床邊,對床上的人問:
“謝淮序你冷嗎?”
“餓了嗎?”
“家裡還剩得有饅頭,你想不想吃?我還可以給你煮個雞蛋!”
“我昨天去縣城了,還買到叫花雞特别好吃,就是雞太小了,我已經吃完了。”
“你不在,你留下的面粉我都不會用,上次煮的野菜粥煮糊了,也沒你煮的好吃。”
衣湘一不小心就傾訴得有點多,話裡還帶着點委屈巴巴。
兩人原本便沒有分開多久,衣湘這些話,又讓謝淮序想起之前和衣湘相處、照顧她的時光。
聽出她話裡暗藏的依賴,謝淮序原本清冷脆弱的臉頰上勾起一抹淡笑。
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我不冷,也不餓。”
衣湘望着他蒼白病弱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但一時又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麼。
她垂着頭,沮喪道:“其實我昨天也在縣城的。”
“如果我知道你出事了,我一定會去看你的,我也會陪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醫院裡。”
衣湘知道,當生病難受的時候,再堅強的人都會變得脆弱孤獨,如果身邊多一個人,會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