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周德貴現在顧不上劉情才是,不過因《千文》的事他也有牽扯,他還是被叫到書房向至親王回話。走到門口,他聽到屋内人說:“……不過死無對證,就是呈聖上禦覽、聖上也不會說什麼,隻是有些不好看罷了。”
“王爺,劉情到了。”
“叫他進來。”
劉情心裡發冷,快步走進屋中,先跪再叩拜道:“小的劉情拜見王爺。”
至親王道:“你去汴州一路辛苦了,起來吧。最近府裡發生的事想必你也聽聞了。”
劉情站起身躬着身子答:“小的路上聽人說了幾句,但還不知詳情。”
周德貴也在屋裡,道:“詳情我随後再告訴你。我問你,宋家的《千字文》究竟是怎麼回事?”
“約摸三個月前五爺算着王爺壽辰将近、交代小的尋找壽禮。那日小的和幾個弟兄在酒樓提起、正好叫李童生聽到,他主動湊上來說有寶物要賣我,我雖不信、但他說得似模似樣,我便給了他三兩銀子,他才說宋明家有家傳之寶、是失傳已久的張旭絕筆碑帖拓本。小的怕消息有誤、沒敢立刻回五爺,自己去找宋明求證,宋明賭咒說沒有、有也不賣。那天鄭大人也在。
“小的想宋明這人又不善經營、過個三年五載恐怕就要把家底敗光,到時什麼家傳寶不拿出來賣?碑帖即便難得放咱們府裡也不算什麼,何況王爺壽比南山、孝敬您的機會多的是,何必這時候為了幅不知真假的碑帖在縣令面前鬧?後來府中又接連有事,小的怕再添麻煩、就沒告訴五爺。至于五爺怎麼知道的,小的實在不清楚。”
至親王歎道:“就知你是個懂事明理的,早知道不叫你去汴州,你要跟在文謙身邊、他也不會闖下如此大禍!”
劉情舔了舔唇,猶豫片刻,道:“小的不敢當。不過出事時咱們畢竟不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未知曉,宋明身子一向孱弱、宋夫人也是喪夫心痛才失了分寸,不如叫我去好好問問,說不定全是誤會呢!”
周德貴歎道:“你果然忠心又聰慧,潘盛要有你一半就好了!可惜潘盛那狗雜種不僅平日裡打着王府的名頭作惡、更還貪生怕死背主忘恩、挨了幾次打就把所有過錯都推給了五爺!”
“什麼,潘盛招供了?他怎麼敢!”
至親王冷笑:“不過是擔心殃及自己、故意污蔑罷了。那宋明挨了一腳身體不好死了,他那夫人為了多訛些錢财非指認我兒,鄭重和盧陵秋向來與王府有怨、刑訊逼供叫潘盛誣陷文謙,天大的笑話!不過這樣又如何,沒有我兒口供,他們還敢強行定罪不成?等禦史大人來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周德貴愁道:“隻是潘盛他老娘早就死了、又沒成親、家中無人……他既已指認五爺,想他幡然悔悟招認自己的罪狀怕是不能,這件事總歸得有個結果……”
周德貴看向劉情:“跟着爺去的都是你們院子裡的人,他們性情你該了解,你怎麼看?”
劉情沉默不語,這是想找人出來頂罪了。說起來這事起于潘盛、他又是周文謙親近的人、情誼非常,按理該他擔下罪狀替周文謙開脫才是,可他卻昏了頭、犯了傻、轉而指認周文謙,他怎麼不想想,就算他最終被放出縣衙、王府怎麼會饒得了他!真熬不住大刑也該自我了斷才是!
劉情所慮也無差,可他從小受罪忍耐慣了、堅韌非旁人所及、潘盛卻與他不同。潘盛雖也是奴才地位卻非一般奴才可比,跟在周文謙身邊除偶爾受周文謙打罵再沒遇過什麼難處,吃穿用度更可算得上錦衣玉食,将他投進牢中嚴刑拷問、他哪裡受得住!千古艱難唯一死,潘盛這般欺軟怕硬的怯懦之人又怎敢自我了斷!
不論如何,叫潘盛來頂罪是萬萬不成了,聽至親王的意思,皇帝派來的禦史也不是什麼公正嚴明的人物,他們隻消叫障礙掃清、随意找個人來頂罪,鄭重一番堅持就全付諸流水,最後說不定還要被追究冤枉顯貴的罪責。
鄭重啊鄭重,兩次三番,你怎的就學不聰明呢!
劉情心頭被壓了一座又一座山、叫他看不見天喘不過氣,他索性往地上一跪、彎了下去:“王爺,小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