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滿面刀冊劍譜的書架上壓了一本小人書,也沒有人知道檀木雲紋的書架下有一個小小的缺口,這些沒有人知道的秘密,讓她躲過半刻鐘前同門刀手的搜尋。
月光如水,潑灑在石闆路面上越發的清冽。
後院裡的梨樹是她親手種下的,小枝早就生長到她夠不着的地方,她和陳崔曾經在這棵樹底下撿了滿筐的黃梨,她把最大最好看的一顆挑到陳崔手裡,陳崔轉眼就送給了二姐,她咬着最小的一顆黃梨在樹下嘩嘩流眼淚,陳崔問她怎麼了,她說手裡的果梨還沒熟透,酸死人了。
等她擦幹自己的眼淚,才看到手中黃梨那麼小一顆,咬開的一側居然還有一條乳白的小蟲在其中蠕動,因此哭得更大聲了。
風聲穿耳而過,月白色的梨花輕輕飄落在她的肩膀上,風又一吹,梨花就從肩膀落在腳背。
她踮着腳尖蹑手蹑腳地繞到梨樹下,從花圃的壤土裡刨出一個小小的線頭,輕輕一扯,一根細長的棉線就從石闆間的縫隙中騰起。
棉線在她手中繃緊,兩指一撮,頓時散開成十六根更細更纖的絲,像蛛網一樣朝黑夜中織去。
一手握住這些纖絲,另一隻手探到花圃下早就埋好的檀木紫盒中,從細密卻有些磕手的盒子裡摸了好半天,才抓出一個短短的竹木火折子。
十六根絲線的盡頭是十六盞燈籠裡的火絨,她早就知道陳叮叮不會留下一個火種任她點燈,可陳叮叮也不會想到,七日前小趙的屍首是她燒的,收骨灰的時候嫌太麻煩,随手将火折子也朝骨灰盒中埋了。
千機廊的百種兵器不過是障眼法,最重要的反而是這件貼着小趙名字的骨灰盒。
好吧她承認,長風門曆年來常有規矩,三月初三這日擢升的刀手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能得到豁免,她才動了念頭想把這些兵器拖到老錢鋪子裡賣掉。
老錢說骨灰盒也值錢,特别是紫檀木做的,少說能有六百文的價,于是順手也把小趙帶走了。
誰知道還沒出門就被兩個侍從拿刀架在脖子上,灰溜溜地按了回去。
不過火折子的事情倒是真的,臨到銀哨吹響的時候她才想起來這碼子事情,雙手合十向小趙作了個揖,不要臉地求他在天上動動神力,保佑她一舉點燃十六盞花燈,也好讓各堂各院的長老們看看,往日裡小趙給她喂的雞蛋和饅頭都不是白吃的。
火光小小地亮了,将她的臉頰折角處削出一塊陰影,眼瞳中是熠熠閃爍的橙光。
季長橋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