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着,官老爺認出他大有來頭,還能給他壞果子吃麼?”
“猜對了一半,送進上京府裡沒多久就讓縣太爺親自給他斟茶,那些狗腿子眼睛一溜,反要倒打一耙,咬到小三子頭上,說他告事虛撰,誣蔑王孫,罪該處斬。”
“小三子呢?”周梨一驚,左右張望着。
“别找了,遣他去外頭替我收貨了。”
“他沒事麼?”
“沒事,這還得多虧你這帶在身邊的小王爺,小王爺大手一揮,輕飄飄兩句話就揭了小三子的罪名狀。”
“這也能說他心腸好?本來小三子就沒錯嘛!”
“我說的不是這個。”三娘繞進櫃台後面,摸出一隻金絲束緊的錢袋子,丢到周梨面前,道:“出了衙門口,你家小王爺将這隻錢袋交到小三子手中,說他知道那件衣裳不值什麼錢,隻當是替你這些年拿的東西買賬了。”
“誰要他裝好心!”周梨将面湯喝幹淨,狠狠把碗摔在櫃面上。
三娘笑了笑,往她嘴角黏上的面疙瘩指了指,道:
“你不喜歡他,所以他做什麼都是錯的。如果你喜歡他,即使他扇你一巴掌,你也不會怪他。”
周梨愣了一下,忽然大哭起來,淚水盈滿了眼眶,像個孩子一樣嚷道:
“我就是不喜歡不喜歡!”
三娘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哪兒觸到了這位小祖宗的黴頭。
她和周梨相識已久,初見她時她還是一個剛過自己腰間的小不點,滿臉髒兮兮的跑進來,一骨碌地躲在她翩跹的裙角後面。
緊接着是另一個臉上灰撲撲的小孩,舉着一隻破碗,見周梨攥着大人的裙角不撒手,隻好站在原地,氣鼓鼓地訓道:“連乞丐的銅闆你都拿,真羞,不要臉!”
于是周梨在她的身後吐了吐舌頭,探出一個紮着兩辮的腦袋,笑嘻嘻地回過去:“擺着破碗裝瞎子,你才羞!”
那時候這家粗衣店剛開沒多久,三娘喝了半個月的西北風,眼看着腰間的系帶又縮了三寸,好不容易盼來兩個客人,還是這麼點個小屁孩,不能不說一肚子啞火。
三娘一手摁住一個小孩的腦袋,回身看了一眼自己桃裙被周梨抓過的地方,确認了好幾次沒沾上什麼泥污,才好生好氣地問到底怎麼回事兒。
結果兩人追了十八裡地,卻是因為周梨在梨花巷子裡看見縮在角落裡的小孩,一時心善,丢了一個銅闆進他的破碗,小孩翻着白眼向周梨稱謝時,周梨拿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認他什麼也看不見後,又從破碗裡抓了三個銅闆撒腿就跑。
于是整個巷子都被這兩個髒兮兮的小孩撞得人仰馬翻,雞籠和草編籃斜倒一地,蔬果攤上的香蕉皮被抛得漫天,好不容易出來曬太陽的老人剛提着椅子壓在門口,又被周梨和小乞兒碰得個腰損骨勞。
跑到十裡坡,實在是跑不動了。
才讓三娘撿了便宜,一個乞丐收做店裡的夥計,另一個鬼靈精怪的女孩成了她的中間人。
屋外有異響,已經是少年模樣的小乞丐掀開簾子,見周梨抽着鼻子哭哭啼啼,先是一怔,等三娘問了話,才老實交代:“都帶回來了,換了漠北駝路的一隻箱子,有些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三娘點點頭,轉過身來又哄着周梨:
“别哭了小祖宗,不喜歡就不喜歡,也沒人非要你喜歡他不是?小三子換了些稀罕玩意兒,你先瞧瞧,撿着個好的去,剩下的再由客人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