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在兩座石獅子的正中央,先走下來一個滿身紅衣的高挑女人,後面跟着一個垂頭喪氣的丫鬟。
“小翠,衣裳。”女人挑着尖細的聲音吩咐下去,後面的丫鬟疾跑幾步,踮着腳将狐裘鬥篷披到了她的肩膀上。
一行人由管家領着向裡進,小翠一直盯着腳尖,想不明白這丫鬟她是怎麼當上的。
袖口裡的匕首冒了個寒尖兒,又收回,周梨擡眼看了一眼女人高闊的後背,又低頭。
身後那輛紅到發暗的馬車由四匹并頭的大宛馬拉着,黑馬黑鬃梳得齊整,馬蹄上的鐵掌沒有半點磨痕,都說這是宰相府裡的公子專人專座,從不讓其他人掀開簾子。
她在馬車裡足足等了兩個時辰,甚至想好了提了孫義的燈籠回去給陳叮叮帶一籠瑞和香的蒸餃,沒想到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個女人。
女人也就算了,周梨藏在袖口裡的魚刃飛速收了回去,她都沒來得及說什麼呢,這人倒是先詫異起來:
“你是何人?”
“公子的通房丫頭。”周梨兩眼一塌就要往車外去,說話臉不紅心不跳的。
滿身胭脂香卻湊近了,讓周梨看清她臉上紅到透血的腮粉和勾到耳背的眼線,噗嗤一聲笑,竟頗有玩味地捏住周梨的下巴,道:
“通房丫頭?那和我一塊兒去吧,聽聞公子今日興緻頗佳。”
于是周梨老老實實又坐了回去,捏着袖口裡的匕首盤算了一路,想着一會兒在屋子裡動手的時候要不要把這高背闊挺的女人也一塊兒帶走,怪隻能怪她運氣不好,偏選在今日坐上孫公子的馬車。
女人捧着一面小鏡子照了一路,勾完眉眼勾唇線,勾完唇線勾鬓角,直到整張臉都被紅綠相間的妝色蓋住,才想起來和她搭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
“小翠。”
這名字也不是她自個兒取的,昨夜她在象姑館演的戲角就叫小翠,是星星花裡配給皇帝的通房丫頭,這麼算來她說的都是真話,一點兒沒騙人。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跟在女人身邊,提裙角的提裙角,送捧茶的送捧茶,殷勤谄媚的嘴臉恨不得人盡皆知。
周梨雖然是個臨時扮角的丫鬟,反而落得個輕松。
一路花團錦簇,好不容易停了步子,她才從得空找找孫公子的影子,四處人卻更多了,輕紗幔帳中擡上來一座數丈方長的木塌子,挨着邊角落下,緊接着是數十個半身高的黑甕沿着木塌邊沿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