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是丢了薊州城的人,宋老将軍從兵冊上劃掉了他們的名字,才讓我們買了回來。”
“薊州。”女人自顧自喝下一杯滿酒,眼神從東側的新臉掃到西側,道:“是鹭鳥從那場鏖戰吧?”
“姑娘博識。”
“由不得我不識。”女人起身,從侍從手裡接過鞭子,用鞭尾輕輕拍打着一個少年的頰骨,見他雙手雖然被铐着,眼裡惡狠的目光卻像是要吞人,更覺得有趣,緩緩走過,道:
“七王爺年少成名,在漠北守防不過半年,就得宋老将軍器重。聽說他一個錦衣玉食養下來的王爺,被送去沙場的時候簡直換了個性子,為了候敵等訊,生生趴在恭道裡三日都沒挪動一步。”
說到這裡,女人轉頭望向四處,怪谲笑道:
“家父常以七王爺事迹作榜,勸我也去宋老将軍手下曆練幾年,聽得人耳朵都要起繭。”
“林狩關大捷,宋老将軍撥了一個營的兵讓他去守薊州,北邊兵犯,阿耶律率五千騎兵從大帳繞到鹭鳥從的背後,鹭鳥從一旦被破,薊州城就會失守,到時候腹背受敵,即使是胡将軍率兵趕來,也是神仙難救。”
“一營五百兵,守了整整十五日的城,終于兵敗。”
“聽說薊州城裡上下都是穿甲的兵卒,身上不是火镞就是鐵羽,那些箭是阿耶律制來要和他哥哥對仗的,如今卻用到了第十三營的身上,箭身都是倒挂的細小鐵鈎,造價非尋常箭羽可論,一旦射進人的身體裡,鐵鈎就會帶着細肉刮進去,等要取出來的時候,又會死死勾住裡面的血皮,即使是秋刑司的人,也想不出這樣讓人受苦的手段。”
“滿城死屍,卻不見七王爺的屍首。”
“上京城中說他終歸是爛命一條,貪生怕死到連自己營中兄弟也不顧,連夜棄城而逃了。”
“胡說!”拉上來的青年中忽有一人瞪着通紅的眼睛大喊,死死盯着女人。
女人一步步踱到青年的身邊,捏住他削瘦見骨的下巴,笑道:
“的确是胡說。”
“我雖沒見過七王爺真容,卻見過他送來的一帖羽書,一帖薄紙血迹斑斑,向朝廷求兵,不巧卻被我在父親的長案上看見了。”
“于是我将那紙血書扔進冬夜焚炭的火桶裡,半息時間不到,那帖羽書就在桶中燒成一片紙灰,什麼薊州城,什麼七王爺,什麼鹭鳥從,統統灰飛煙滅。”
說到這裡,女人笑聲漸大,面上妝色被臉上皮肉扯得扭曲猙獰,道:
“薊州城一戰,世人皆知七王爺棄城而逃,膽小怕事,又有哪個知道我是此戰最大功臣?要不是我命人将薊州城城中幹糧盡數抛在鹭鳥從腹水,他又怎麼會被夜漲的河水沖到下流?”
“這樣算來,還是我救了他一命。”
女人笑聲趨于癫狂,道:
“父親整日将他的名字念在我的耳邊,好像季長橋才是他的親生兒子,就連那日我救了他兒子,他反倒來打我兩巴掌,若有機會見到這位七王爺的真面,我一定奉他上茶,告訴他我到底有多敬仰這位同年兄弟。”
“然後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