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什麼開放的公墓,而是一座家族墓地。而在姓陳的家族裡,最有權勢的,正是寒冬集團。
她回憶起今天見到的那個冷硬有魄力的女人,又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們擁有着同樣的銳利眉骨,同樣的冷峻氣質,連骨相都有點神似。
這個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舒羯試探道:“陳寒冬女士跟你是?”
“我們是一家人。”
“哦……”她拖長了語調。
沉默短暫地停留在他們之間,空氣裡彌漫着雨後泥土的氣息,草坪上的露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舒羯随意掃了一眼,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墓碑上,石碑上镌刻着“陳京中”的名字。腦中飛快閃過幾條新聞标題。
——商界的傳奇人物,好像是活到102歲才去世的。
她半真半假地感歎:“我媽一定會很喜歡這裡。”
男人依舊與她保持距離,順着她的話問:“為什麼?”
他看起來并不對她好奇,可還是十分有禮貌地接下了她的話茬。
“這裡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啊。我随便帶一個回去,我媽怕是笑開了花吧。”
陳春來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舒小姐很幽默。”
白色秋菊開滿了墓園路旁,雨後的花瓣上懸着未散的水珠,晶瑩透亮。
如果他真的是陳家的人,她媽又催着她結婚,那……這個男人其實還不錯吧?至少比宋蔺舫那種老登可靠得多。
她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他們兩個似乎還挺搭的?他會寫劇本,況且寫得…還不錯,如果那真是他寫的劇本的話。她又是演戲的,起碼事業上能互相成就。
再加上他看起來既不想和家裡決裂,也不想被家裡催婚。同病相憐,這何嘗不是一種合适呢?
婚姻而已,又不談愛。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胸口。
開始以正常女性看待男性的視角來觀察他。
要不要試着勾引一下他呢……把一個男人劃為會對她有好感的人,這并不是件難事。
一絲不苟的西裝、西褲、領帶、袖口、皮鞋,各種搭配。他是很考究很整潔的人,也不像池昭那樣咋咋唬唬。最主要的是,他看見她好像沒什麼感覺,這在男人之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自己很有魅力。
西裝口袋裡,一抹深色的方巾微微露出來,折得像是兔子的耳朵。
……可愛。
她伸出手,想去摸一下那塊絲巾,卻在指尖觸到布料前被一隻手按住。
男人的掌心溫度偏冷,指腹微微發硬。
陳春來的聲音低而淡:“别動。”
“你這人怎麼回事啊?那不就一塊布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陳春來沒回答,隻是淡淡地松開手,把西裝口袋裡的方巾壓得更深了一些。
“你很喜歡搶别人的東西?”
舒羯哼哼了一聲:“有時候吧,看情況。”
也要分對人。
男人不吃這一套,她也沒有繼續去搶,低頭拍了拍裙擺,發現紫色的薄紗被雨水沾濕,染上一點泥痕,怎麼都弄不幹淨了。
算了,舒羯也懶得管,“幾點了?”
她一把抓起男人手上的腕表。
他的衣着并不嚴整,襯衫雖然已被擦幹,可擡手時,雨水留下的褶皺依然清晰可見,布料包裹着的健碩身材若隐若現。
她看了眼時間。雖然陳春來的目光一直投向前方,可耳朵卻像塗滿鮮血一樣紅。
“小姐,請注意你的舉止。”陳春來的表情有些難堪。
“剛才還叫我Jes,怎麼這會兒又是小姐?”舒羯粲然一笑。
陳春來并不知道這個女人要做什麼,或者是接下去會對她再口出什麼狂言。他們雖然僅僅是見過幾面,但并不是可以随意觸碰,調侃彼此的關系。他往後退一步,舒羯又貼上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男人這樣問,自由落體的身體在這時并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
“在幹什麼?看時間啊,居然已經快十二點了。”
寂寥的陵園,像是被世人遺忘的場所。
漆黑的風吹得舒羯心底有種暗自神傷的意味。
二十五歲的生日,居然是在墓地過的,而且還是跟一個陌生男人。
去年的今天,她身邊還有真正愛她的家人、朋友,所有人都圍着她,母親還給她唱生日歌,可今年,什麼都沒有了。
一陣沒來由的悲傷湧了上來,她的眼眶漸漸濕潤。怎麼回事,果然是酒精的緣故嗎,她怎麼開始哭了!算了,她想哭就哭吧。
可不知怎地,看着光鮮亮麗的高大身影,舒羯又突然害怕起來,如果此時自己開始洩憤般的嚎啕大哭,會招緻并不平等的同情悲憫,可能還會收獲些許男人不知所措的安慰。
舒羯火速轉過頭,将頭用力向上仰,凝住即将要從眼眶裡留下來的淚水。
“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她坦然地宣布,向天空。“這還是我第一次過生日這麼冷清呢。”
腕表指針指向十二點。
陳春來從口袋裡拿出銀質打火機,指節抵住上面的浮雕紋路,砂輪刮擦,劃破寂靜。
火光騰起時,舒羯天鵝般的頸線正落在那片暖金色裡,恍若被熔化的雪。
“舒小姐,生日快樂。”
她聽到聲音後,蓦地回頭,瞳孔裡映出火焰的微光。
她走過來,傾身一吹,火苗熄滅的瞬間,甜美的香氣掠過他的腕骨。
驟暗的視野裡,陳春來收攏的手指仍懸在原處,任由熄滅的餘溫在指尖蔓延。
男人收起火機,向舒羯微微欠身,“我們家生日的時候,壽星都要跳舞。”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
“舒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跳支舞?”
“弗拉明戈?”
舒羯不知道什麼時候哭過,眼睛紅紅的,睫毛纏結在一起。她怎麼這麼愛哭,哭到聲音都嗲嗲的,聽得人心裡發膩,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陳春來心念一動,耐人尋味數着她耳墜上的滿絡的紫鑽。
珠寶跟她并不匹配,很豔俗,着裝亦是如此。
……荒唐。
他怎麼會去邀請這樣一個沒有品味的女人跳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