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躺在那張生硬的床上,看着天花闆發呆,聽空調咯咯作響到天亮。
她不想一個人被困在暗夜裡。
舒羯看着陳春來遠去的背影,大喊:“我一來你就要走?我到底怎麼了,你用不着這麼躲着我吧,陳——先——生?”
陳春來腳步頓了一下,但并未回頭。
他隻是擡起一隻手,指尖在空氣中輕輕揚了兩下,而後随意地插回兜裡,繼續往前走。
範兒比她還大。
“導演,你别走這麼快啊。”舒羯叫住他,“是你讓我下來的,現在又把我晾在這兒。睡意全被你弄沒了,我本來就失眠,這下更睡不着,明天我可是要參加紅毯的啊,狀态不好,出了事兒,全都賴你。”
男人像是沒聽見,徑直走向酒店門口,自動感應門打開。
舒羯深吸一口氣,突然拔高聲音:“陳春來!”
陳春來終于停下腳步,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幹什麼?”
舒羯嘴角微微翹起,臉上浮現一絲滿意的笑意。
“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天?我這一個月的時間都排給你了,能不能有點感激之心?我是你的大恩人,要不是我,你這電影能組織得起來嗎?”
“你就算讨厭我,也好歹給我個理由吧,一直躲着我算是怎麼回事?”
夜色漸濃,舒羯請求他不要走,以交談打發這陰郁的時刻,也好過一個人躺在床上作些無謂的掙紮。
好吧,他妥協。
月光在他的鞋面上流轉,陳春來終于回過身。
映入他眼簾的,是這樣的畫面——
夜色朦胧,皎潔灑在舒羯身上,幾縷雲浮在空中,像條漂亮的蕾絲披肩,而這披肩似乎就裹在她瘦削的肩頭。
她真的太瘦了。
鎖骨和手腕的線條瘦削得有些病态,這是長期克制飲食造成的結果。
她今天似乎又沒吃飯,已經好幾天了。
這幾天的圍讀更是沒見她動過餐具。是因為法餐不合胃口?還是隻是作為女明星習慣性地克制?陳春來無法得出答案,也懶得深究。
今日開機之後,她團隊的工作人員就請衆人吃了下午茶點,好像是甜甜圈來着,周若來他們倒是吃得不亦樂乎。
巴伐利亞奶油、果凍夾心,外面撒着糖霜和椰絲,甜膩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場地。
他們劇組的人托她的福都被照顧得很好,而她自己卻不然。
休息期間,舒羯對所有人調笑聊天,像個小太陽似的遊走在劇組裡,拍攝間隙,換鏡頭調光的時間她也沒閑着。
做了那麼多事情,可這裡面沒有一件跟吃飯有關。
她身邊的助理提着個大包安安靜靜地跟着,經紀人也是個和顔悅色的女生,看不出任何壓迫的迹象。
舒羯也不像是會被人束縛的樣子,但陳春來還是忍不住想對她發問:
為什麼不好好吃飯?
為什麼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為什麼人前人後兩幅模樣?
為什麼會對所有人都露出那種精心修飾過的笑?
陳春來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發緊,他移開視線,緩緩走近她,放輕聲音:“我沒有讨厭你。”
“那麼,這位并不讨人厭的恩人小姐,今天這一天過得怎麼樣?你,還好嗎?”
舒羯看着他的眼睛,心跳莫名一頓。
幹嘛,不讨厭就不讨厭呗,幹嘛對她這麼講話,這是犯規的呀。
陳春來一口一個“舒小姐”,但她總會幻聽成他叫她小名。
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都會喚她小羯,他四舍五入也是。
突然,夜空中傳來一記悶響。
“砰”地一聲,絢爛的煙花炸開,映亮了整片天空。
手機的振動響個不停,充斥着各式各樣群發的、私發的祝福,她看了眼,随即意識到——
十二月三十一日,淩晨十二點。
新的一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