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内,月光如水,沈玉鸾身着月白绫子襦裙,外罩妃色大袖衫,金線繡就的如意雲紋瑩瑩生輝。她正專注地翻閱着一疊賬冊。
“陸郎君,你看這幾筆賬目。”沈玉鸾将賬冊推到陸懷鈞面前,指尖點在幾行數字上,“數月來,楚州分号貨物出入看似正常,利潤卻銳減。我懷疑有人暗中搞鬼。”
陸懷鈞心中一動,沈玉鸾主動就賬目詢問他,是否意味着,她對自己愈發信任了?
思及此,他心裡開懷,笑容溫潤,微微俯身,順着她指尖看去,沉吟道:“沈娘子所言極是。或許可從貨物采購渠道入手,看看供應商是否暗中擡價,又或是分号内部有人和供應商勾結,吃了回扣。”
沈玉鸾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陸郎君心思缜密。不過此事重大,我得親自與分号掌櫃詳談。”
陸懷鈞心裡明白,自己在場不太合适,微微颔首,依舊笑意溫和:“沈娘子放心,我懂利害。既然幫不上忙,我上岸去附近集市轉轉,了解下物價行情,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他主動找借口出門,一來不想讓沈玉鸾為難,二來也想趁機私下調查黃河赈災銀案的線索。
沈玉鸾淺淺一笑,點頭應允:“如此也好,那就有勞陸郎君了。”
陸懷鈞起身整了下衣衫,告辭下船。此時夜色漸濃,月光灑在石闆路上,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影。他沿着河岸前行,集市熱鬧非凡,燈火輝煌,叫賣聲、談笑聲交織在一起。
路過一條偏僻小巷時,他餘光瞥見一個熟悉身影閃過。定睛一看,竟是相看那日見過一面的陳明允。
隻見陳明允神色慌張,鬼鬼祟祟地朝小巷深處走去。他身着深灰色長袍,衣角沾滿泥點,頭發淩亂,全無往日風度翩翩的模樣。手中緊握着用油布包裹的長條形物件,走路時還刻意往身側藏,生怕被人瞧見。
陸懷鈞悄悄跟了上去,踏入小巷。腳下的石闆坑窪不平,每走一步都發出沉悶聲響。
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腐朽味道直鑽骨髓。牆壁上爬滿青苔,在微弱月光下泛着詭異的綠光。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陳明允匆匆的腳步聲在小巷中回蕩,偶爾還夾雜着幾聲老鼠的吱吱聲,更添陰森之感。
陳明允在一座緊閉的院門前停下,警惕地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擡手敲門。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黑衣人探出頭來。
陳明允連忙遞上包裹,壓低聲音說:“這批伽南香可好不容易搞到的,千萬小心,别出岔子。”
黑衣人接過包裹掂量了下,低聲回應:“放心,錢少不了你的。”
陸懷鈞心中一驚,伽南香是朝廷違禁物品,私自買賣、偷渡都是重罪。沒想到陳明允竟牽涉其中,看來他當初接近沈玉窈,怕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陸懷鈞壓下心中震驚,悄無聲息地跟在陳明允身後。月光被烏雲遮蔽,小巷愈發昏暗。
陳明允腳步匆匆,拐過幾個彎後,來到一座廢棄倉庫前。倉庫大門半掩着,散發着陳舊腐朽的氣息。他謹慎地再次環顧四周,确認無人跟蹤,才輕輕推開倉庫門,閃身進去。
陸懷鈞貓着腰,迅速靠近倉庫,貼在門邊,透過門縫小心翼翼地向内窺探。
倉庫内燭火搖曳,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正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旁,桌上堆滿了金銀财寶和一些文書。
陳明允快步走到桌前,将手中的油布包裹放在桌上,說道:“這次的貨絕對上乘,上頭的人可盯得緊,你們手腳都麻利點,盡快運出去。”
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伸手打開包裹,看到裡面的伽南香,眼睛放光,嘿嘿笑道:“陳郎君,有你出馬,這貨自然錯不了。不過,這風聲越來越緊,上次那趟買賣沒做成,兄弟們折了不少财。照這勢頭,咱們這生意還能做多久?”
陳明允皺了皺眉,不耐煩道:“少廢話,有錢賺就趕緊賺。我已經打通了漕運上的幾個關節,隻要你們把貨按時送到指定地點,後續的事我來安排。這麻煩再多,咱們也有辦法應對,别自己吓自己。”
陸懷鈞心中一凜,原來陳明允不僅參與私自販賣伽南香,還與漕運的不法勾當有所牽連。聯想到之前隐約有所耳聞的漕運亂象,他愈發覺得此事背後隐藏着巨大的陰謀。
就在這時,倉庫内陡然爆發争吵。尖臉大漢“噌”地站起身,食指直戳陳明允,聲音怒不可遏:“陳郎君,你每次都空口白話!上次那批貨被官府查了,兄弟們賠得底兒掉,總不能讓大夥喝西北風吧!好處沒撈着,還惹一身麻煩,今兒你必須給個交代!”
陳明允臉色驟變,強裝鎮定道:“那是意外,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我已經在疏通官府關系了,這次隻要順利出貨,大家都能賺大錢。熬過這關,好日子還在後頭。”
趁着他們争吵不休,陸懷鈞貓着腰悄悄繞到倉庫後面,一輛蓋着厚厚油布的馬車映入眼簾,隐隐能聞到伽南香的味道。
他心中暗自盤算,得趕緊把這事告訴沈玉鸾,讓她提高警惕;同時還要想辦法搜集更多證據,揭露陳明允等人的罪行。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一條野狗不知從何處猛地蹿出,沖着他瘋狂吠叫。他躲避不及,慌亂之下轉身就跑。
倉庫裡的人十分警覺,聽到動靜,争吵聲戛然而止,緊接着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陸懷鈞心中暗叫不好,小巷曲折複雜宛如迷宮,他邊跑邊飛速思索,利用地形左拐右繞,試圖擺脫追捕者。
可沒跑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大喊:“有人!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