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鸾陷入沉思,緩緩後退,想要拉開距離,卻被那人猝不及防拉住衣袖。
她擡眼望去,正撞進他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眸。
陸懷鈞溫柔地凝視着她,笑道;“在下既解了沈娘子的疑心,可否也幫在下一個忙?”
沈玉鸾在心中啐他一口,這人愈發滑頭了,真是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話雖如此,仍冷聲道:“什麼事?”
卻見他端端正正行了個叉手禮,溫聲道:“還請娘子告知因何事煩悶,在下也好分憂。”
沈玉鸾輕哼一聲,本就有些因方才之事氣悶,抽了抽衣袖,沒抽回,更惱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如玉臉龐似結了層冰霜:“幹你何事。”
陸懷鈞正色道:“自然相幹。在下若成為沈家贅婿,和娘子一體,自然要憂娘子所憂。”
沈玉鸾冷哼:“八字沒一撇的事,也值得拿出來說?”
陸懷鈞歪頭看她,故作疑惑道:“這可奇了,往日沈娘子總拿這話打趣,怎麼到我這兒就不算數了?”
沈玉鸾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心道自己實在失态,實在不該,怎麼還在為剛才之事氣惱?這可完全不像平日的她。
于是調整呼吸,再睜開眼,目光平靜,淡淡地看着他。卻見那人眼神狡黠,活像個狐狸,就差搖着尾巴了。
沈玉鸾猛地抽回衣袖,掉頭就走。陸懷鈞抿唇微笑,沈娘子似怒似嗔的模樣,是很可愛。但确實是他不對,連連惹她不快。忙正了神色,拉住她溫聲道歉:“在下又得意忘形了。”
沈玉鸾回頭看着他有些可憐巴巴的眼神,明知他多半是裝的,卻還是無奈道:“算了算了,還有正事。我沒功夫和你糾纏。”
罷了,就這樣吧。誰管他為何戲弄于她,她又為何種種反常。她還有更重要的事。無暇耽擱于此。
陸懷鈞笑聲清朗:“沈娘子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行了,别貧了。”沈玉鸾擡手打斷他,無奈地白他一眼,“少戴高帽。倉庫在哪?”
陸懷鈞不再多言,領着她往倉庫方向走去。
倉庫沉重生鏽的鐵門敞開,四處空蕩蕩,不見人影。沈玉鸾蹲下身,見地面車轍極深,指尖抹過殘留的暗金色粉末,湊近鼻尖。正是迦南香的氣息,看來這批貨數目不少。
她直起身打量四周,低聲問:“你可知他們往何處去了?”
“不清楚。”陸懷鈞沉吟道:“不過甩開陳府家丁時,我故意指了碼頭方向。”
沈玉鸾沉思片刻,碼頭……對方若尋不到人,為免夜長夢多,必然急于銷贓,定會盡快啟程。
“回船上!”她當機立斷,轉身疾步而去。
陸懷鈞應聲跟上。
*
沈玉鸾望着不遠處那艘不起眼的商船,隻見倉夫們正小心翼翼搬運木箧竹籠,表面看似堆着尋常貨物,迦南香應藏在暗艙。
好在為掩人耳目,她們的船外表隻是普通民用商船,隻有最裡層船艙做了較為富麗的布置。如此僞裝,不會引起陳明允懷疑。船上明面上載着茶餅、絹帛,船主李掌櫃是父親多年的心腹,若遇關卡查驗路引、過所,皆由他出面周旋。
此行本是為了沿路調查私鹽之事,以及探查關中行市異動。發現陳明允涉身偷渡迦南香,是意外之喜。
沈玉鸾勾唇冷笑,笑容意味深長。看來陳家背後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是不知她的好二叔,究竟陷得多深?
“李掌櫃。”她輕叩船舷,身後精瘦的中年人立即躬身,“讓船工慢些收錨,就說纜繩纏住了。”
陸懷鈞倚在桅杆旁,仔細用銀針剔除櫻桃核,聞言輕笑:“那船吃水這般深,怕是裝了整座銀山。” 他将鮮嫩的果子碼進白瓷碗,溫聲道,“早櫻正當時,鮮嫩清甜,最是可口。沈娘子嘗嘗看。”
沈玉鸾接過碗,打趣道:“還未過門,郎君這贅婿的功課,倒是越發滾熟了。”
陸懷鈞故作不解:“剛剛不還說……”輕笑一聲,刻意模仿她說話的語氣,拉長音道,“‘八字沒一撇的事,也值得拿出來說’……是誰說的來着?”
“好了好了……”沈玉鸾白他一眼,臉頰飛紅,無奈道,“越發聒噪了。”轉瞬又眯起眼,笑意盈盈湊近,溫熱氣息拂過他耳畔,“陸郎君如今确實得心應手……繼續保持,我倒是很好奇……”
妃色袖口掠過他泛紅的耳尖,陸懷鈞隻覺得心口微震,眼睫輕顫望進她的眼睛。那雙眼如深潭般望不到底,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要被吸進去。
隻聽那人勾唇輕笑:“陸郎君還會帶給我什麼驚喜?” 話音未落便要退開。陸懷鈞下意識按住她肩膀,指尖剛觸到便猛地收回,卻已讓她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