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期盼的信件終于到了王府,遊萬洲一從驿差手中拿到包裹,幾下就跑回自己的院落卧房,将它拆開,裡面裝着一個盒子。
将盒子打開,先入目的是一塊比巴掌大一圈、帶着藍色光澤的灰土石,灰土石被用布匹棉花塞好固定住。他疑惑地仔細瞧了瞧,大概猜出這是塊鐵礦。
沒動這塊礦石,遊萬洲撿起旁邊的信展開。信上是惠芷玉的礦洞探險日記,詳細描述了她是如何從狹小的洞穴鑽入鐵礦洞,并在巡邏礦洞時發現一個人為開鑿的地道,又是怎麼當機立斷讓手下将有鐵鎬開采痕迹的礦石帶走。
「他們動手了,之前肯定沒有這個洞口,而我隻不過才離開兩個多月。不過消息太少,暫且不能深入探索,得準備一些武器裝備先把鐵礦洞穴打開,多帶點人,看看到底通往何方才行。證據已經随信寄到,現在是時候該讓陛下知道了。」
遊萬洲看完皺了皺眉,立刻提筆給她回,道是自己會立刻去求見陛下,讓她千萬不要以身試險,起碼要等他求到了陛下的旨意帶着兵馬一起探。如果非要現在探索,隻派下屬去探就好,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落筆,立刻讓人寄出去。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哎,怎麼就不知道保護好自己呢。”
不過話雖這麼說,如此作風的确符合她的性子,現在隻希望他的信能及時趕到,勸住這個來去如風的安安才好。
遊萬洲叫上侍從,破天荒地主動去了王爺院落,請見王爺。
信王遊文斌近段時日十分無所事事,總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連美人們都有些膩。在卧房獨自休憩,醒來時聽見世子求見的消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立刻坐起問侍從:“你說誰?”
“王爺,的确是世子殿下,他來求見您了。”老侍從語氣匆忙,有些掩不住激動之情。
“他早就該來了,你激動個什麼。”遊文斌不耐地擺手趕他走,掀開被褥穿上鞋,侍女趕緊為他更衣。容妝整理好後,才讓門侍通知世子進來拜見。
當兒子身姿挺拔邁過門檻,遊文斌就端起茶杯裝作抿茶,直到餘光瞥見他彎腰行禮道聲父王,才真的喝下一口,放下茶杯盯着他。
眼瞧着遊萬洲面色平靜,印象裡他的那些稚嫩已經隻剩一絲影子。遊文斌清清嗓子開口:“行了,起來吧。現在總算舍得來見我了?”
這句話有些微妙。遊萬洲疑惑地擡頭,隻見遊文斌神色平靜,手卻微微握緊了茶盞。一種混雜着驚訝、疑惑、反感與一絲酸楚的複雜感受在瞬間攢住遊萬洲的心髒,他皺了皺眉,耐住性子道:“父王,我今天來是有要事,我要入宮面聖,需要通過王府獲取面聖的門籍。”
“哼,”遊文斌又飲一口茶,“什麼事讓你這麼着急?”
門籍上也會撰寫通秉事由,此時瞞不過去,不過要說點他愛聽的。遊萬洲阖目,停頓片刻道:“有一處未被朝廷發現的鐵礦需要監管,兒子想去親自奏請陛下,在陛下面前表明我們信王府赤肝瀝膽,一心為國。”
“竟還有這事?”遊文斌訝異挑眉,“的确是要緊事,行吧,一會兒我讓人拟一條公文送去監門官拿門籍。”
遊萬洲拱手一禮:“謝父王,兒子告退。”說罷就開始小步後撤。
“等等,”遊文斌立刻喊住他,擰起眉來,“我是你親父,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深呼吸一次,遊萬洲才語氣平穩道:“有段日子沒見父王,有些不習慣。”
“豈止是有段日子,若非每月規定了定省之日,你怕是一點兒都不想見我這個爹!”遊文斌拍了一下桌面,茶水在杯盞裡晃蕩,他肉眼可見地怒火直冒,“哪兒有你這種兒子,看我管不着你,就這樣不把生父放在眼裡嗎!”
遊萬洲一直望着他,将他神色的變化一一烙入眼底,從未如這一刻這般清楚面前發怒之人的心思。遊文斌此人軟弱無能,隻曉得用權勢、命令與暴力來滿足自己的空乏,也被自己所作所為反噬。盡管他心有所覺,卻依然固守陳舊觀念不肯變通,是這種又可惡又悲哀的人而已。
是因為不報期望更清醒了,還是因為知曉他被娘暗害所以更同情了?遊萬洲歎了口氣頂着他的怒意上前,與他坐在對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壺往他盞中添茶:“父王,怒氣傷身。”
遊文斌愈發猙獰的面容突然頓住,他靜默了許久許久,身體内青面獠牙的怒鬼也逐漸散去。端起被兒子添過的茶盞,安靜地喝着。
他很快喝完一整杯,遊萬洲就慢慢重新給他添上一整盞茶。遊文斌又端起來,慢慢喝完,遊萬洲再添。在這期間,遊文斌隻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盞,偶爾擡眼,而遊萬洲一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