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信件來得分外慢。雖然兩人一直都是以驿站的加急方式寄件,不在乎錢花多少,可總有些事是花錢也解決不了的。就比如時不時會落下的大雪,會擋住信使的馬蹄,也攔住馬車上滿載的信紙。
雖然有些心急,但惠芷玉并不是很擔心還沒收到信。畢竟窗外這連綿雪地造成的送件緩慢,的确非人力能解決。
由于小姐歸時遭受歹人襲擊,饒是惠芷玉如何說服李常安春節這段時日他不用日夜值守,李常安依然執拗地以高強度的貼身護衛來守護小姐。惠芷玉沒了辦法,隻好将他的家人請入惠府,讓他能與爹娘、妹妹團聚。
他爹身材魁梧,看着十分威猛。這麼個人卻恭敬站在惠芷玉身前跟她道謝,謝她解決了他家女兒治療疾病的資金來源問題,女兒的身子常年好生調理已經能跑能跳,還讓他們家能在李府過上這樣的好日子。李常安的娘随後攜着女兒前來送春節賀禮。
“不用這樣,我隻是雇傭他罷了。是李常安他自己争取到這個身份,才能做到惠家侍衛的隊長。他這樣的人才,出去找别的主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惠芷玉無奈擺擺手拒絕了他們的禮物,順便多打量了李常安的爹幾眼。他下盤穩當、肌肉虬結,面上幾道已經愈合的疤痕昭示他曾經經曆過怎樣的危險,現在卻安然站在她面前,可見功夫紮實,于是她起了心思,問:“聽說你常年跑镖,很少能回家?”
“這個禮惠小姐不受我們也心裡難安啊,”李父将禮物放到廳堂一角不肯拿走,“是,跑镖能賺到的錢比較多,再過幾日還要出去接镖呢。”
惠芷玉摸了摸下巴:“那你要不要來當我們惠家的專屬镖師?現在我們有了京城染坊,需要隔一陣就去送一趟貨,看着你也是個顧家念家的,與其天南地北總是受險,不如固定我們這一條送貨路線,還能時常回鳴縣多與家人團圓。”
李父與夫人聽見此話,俱是神色一震,半晌後兩人竟是直接跪了下來,李父磕了個響頭:“惠小姐,我一定感念您的恩德!”
“诶诶,不必這樣。”惠芷玉趕緊過去要将他們扶起來,就見李常安和他妹妹也一起跪下磕頭,兩道年輕的聲音疊在一起:“李家這輩子都會記得小姐的恩情!”
饒是惠芷玉兩隻手,也扶不起四個人,隻能讓侍女一起幫忙将李家人都扶起來,才松了口氣。
李父推薦了幾個人選,根據車隊規模打算多招募一些镖師。此事就算是這麼初步定了下來,隻需要後面再詳細規劃一番,惠氏镖隊便可正式成立。
惠家母女倆一邊讨論,春節眨眼過去。惠家的镖隊迎着小雪去京,而同一個城門的另一邊,随着入鳴縣城門的商隊逐漸變多,天南海北彙聚的各類消息也逐漸傳揚。
其中最惹人矚目的當屬京城信王世子與丞相千金的桃色傳聞。惠芷玉從知禮口中聽說此則消息時,下意識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再問一遍:“啊?他們傳什麼?”
“現在大家都在說,信王世子在冬日獵場不惜冒着性命危險救下騎了受驚之馬的簡千金,和她抱在一起,”知禮打量了一下小姐的神色,她隻是驚訝地聽着,“還有的更離譜,說世子殿下跟簡千金當着皇帝的面發誓彼此誓死不渝……這些肯定是假消息,小姐你莫擔心。”
“我當然曉得。傳得這麼離奇,跟編話本似的,怎麼可能是真的,”惠芷玉聽罷用手撐住臉,“但傳言既然能散播開,肯定也不是無中生有。他們兩人肯定遇到了什麼事,才會被編排。”
知禮在那裡忙誇小姐英明,惠芷玉嘴上說得輕巧,可一顆肉做的心裡仿佛塞了一枚小石子,怎麼挪動身子都會不受控制地被硌到,總是不爽利。借口對賬,把知禮趕到門邊,給自己留足了獨自思索的空間,思緒才如被風吹散的雪片,到處翻飛。
前世十四,信王世子在冬日圍場英雄救美的消息同樣滿天飛。雖然版本略有不同,可“經此一遭,信王世子遊萬洲眼裡就有了丞相千金簡雁菡,簡雁菡更是一顆芳心暗許”的情節,卻是一模一樣。
而這段傳言還會沸沸揚揚傳個數月,沉寂一年,直到信王世子與丞相千金定親的消息再次傳來,又會熱鬧好一陣。
罷了,先處理要緊事吧。惠芷玉努力将不适壓下,拍拍腦袋轉移注意,一頭撲進對鳴縣産業的核算稽查中,針對蟒山惠家那片石場,更是詳細列舉出要稽核的要害之處。
計劃列好,出發。
即便石場在郊外,按理而言沒有縣城内安全,可惠芷玉此刻早已沒有半分畏懼,唯獨要揪出兇手的決心尤其堅定。一馬當先直取石場,先叫石場工人總管來詢問近況。
“趙夫人隔半月也會來石場視察,屬下一直謹記小姐吩咐,每日堅持夜巡,工人們都安穩睡在寮舍内,期間逮住了幾個半夜的小毛賊,并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舊石場的藍礦也沒有奇怪的事情?”
總管搖頭,她想了想換了個方向問:“那幾個小賊是什麼來曆?現在在哪?”
“說是小賊,其實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孩子,在礦洞裡玩遊戲,并且撿了一些會發光的礦石而已,”石工老老實實交代道,“不過礦場本就沒有封閉起來,有些膽大頑皮的孩子來玩鬧也很正常。這些年都會有那麼幾個。”
礦場建設在開放的原野,買地采礦的商家都沒有專門将土地圍起來設立邊界。畢竟采礦一事,知道礦點看管好就足矣,圍攏封閉反而吃力不讨好。惠芷玉想着自己前世也是因此才能深入石場,點了點頭認同了這一點,道:“既然是孩子,就要好生将他們送回家讓父母看好,以免到處亂闖礦洞、亂碰器械,傷到自己。”
“放心吧小姐,我們一直都是這麼做的。隻是有時候這些小兔崽子趁着夜色跑得太快,一溜煙就沒影了,這方面我們會再加強警戒,以免閑人出事。”
總工的彙報中沒有異常情況,惠芷玉讓他退下繼續去監工。坐在石場休憩屋内,又開始思索他們究竟為何會把僅剩的鐵礦拿去做鐵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