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依照鐵箭的鍛造痕迹去尋摸打造武器的鐵匠,可滿縣打聽了數日,幾家鐵匠鋪子皆是正常開工接單,他們沒有時間去做這些武器單子,且都不認識箭矢的鍛造痕迹。這條線索隻能暫時被擱置。
思索未果,越是毫無頭緒越要行動。惠芷玉呼出一口氣起身,讓李常安帶上一隊侍衛,徑直去舊石場藍礦區,做好防護後鑽入礦洞。
礦洞内的石工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幹活,由于石場管理秩序嚴格且良好,兩個時辰就換一班人馬采礦,而這批石工也剛入洞沒多久,還能衣冠楚楚地跟前來探視的老闆笑着打招呼。
雖說要調查鐵礦貓膩,但也不能忽視給自家做活的石工。惠芷玉沿途往内行,也随機挑了幾人問話。問他們有沒有休息夠,有沒有受傷,薪水與休沐時間是否正常。石工一邊回答休息足夠、沒受過傷、薪水足以養活一家老小、春節休沐過得很好等話,越說越真誠,到最後個個慷慨激昂,仿佛下一秒就要替她去賣命。
無奈地阻止他們越來越激動的情緒,一個個安撫下來,竟然還看見了曾半夜偷礦的兩個石工,他們并未完全加入慷慨的隊伍,卻也點着頭,在與她對上視線後也毫無異樣地招呼了一聲。
如果能将他們招安……這個念頭從心裡一閃而過,惠芷玉笑道:“大家如果遇到什麼麻煩,我若是不在,可以跟分管總工彙報。要是遇着我了,直接來找我說,我會盡全力幫助你們。”
“記住了,多謝惠小姐!”陸陸續續的道謝聲響,惠芷玉站在原地目送石工們進了更深層的礦洞,直到看不見人影,才轉向李常安對他打了個眼色。
李常安微不可察地點頭,轉身點了侍衛隊裡上回夜探的四人留守此處。其餘侍衛則被分去其他礦區巡查。
五人小隊立刻順着小草洞費勁鑽入鐵礦洞内。惠芷玉爬起來拍了拍褲子指着方向,李常安提棍打頭,在這個洞頂高懸在上、四人伸長胳膊并行都能通過的碩大礦道裡巡邏。洞内畢竟沒有光,惠芷玉摸出一枚提早備好的夜明珠,洞壁上随處閃爍鐵礦的晶藍色澤,驚豔美麗中也帶着一絲奇異。
沿着洞壁粗粗繞了半圈才到另一頭洞壁,惠芷玉大概數出五十丈的距離,再順着圓弧形收攏的洞壁繼續數,正數了十丈,李常安忽然停住腳步:“小姐,附近有處洞口。”
“嗯?”惠芷玉将夜明珠遞給他,李常安接過,帶他們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随着黑暗變成幽藍色澤,一處成年男性高、一人能過的粗糙礦道赫然呈現。
“上回我們來的時候有嗎?”惠芷玉問他們。衆侍衛皆搖頭,她也記得明明幾個月前都還沒有這個洞口的。擡手壓了壓耳後豎起的寒毛,趕緊讓衆人仔細查看這附近的礦石。
沒過多久,就找到了石稿砸挖的凹坑。她看了看那深處仍然黝黑一片的礦道,不知道路盡頭是什麼,隻覺它仿佛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一種不好的預感蔓延。惠芷玉咽了咽口水輕聲道:“快,把有開采痕迹的石塊摘下來帶走,我們速速離開此地。以免受人伏擊。”
“我來守門,現在無人,小姐莫慌。”李常安将夜明珠交給另一個侍衛,提棍隻身攔在洞口。剩下的侍衛迅速行動,既然李隊長說了無人,便暫時不必隐藏動靜,大力敲擊帶着石稿挖痕的石塊,碩大空洞裡陣陣回着敲擊咚音,大到惠芷玉都快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石塊終于裂開掉下碎片,被侍衛用軟布一裹帶上。惠芷玉立刻揮手帶着所有人撤離。
火速坐馬車回到惠宅,給遊萬洲寫一封信告知此事,将帶有石稿痕迹的石塊随信附贈。知禮見小姐火急火燎,直到放下筆才稍微松緩眉頭,才将兩封信分别呈上:“小姐,在你出去的時候,京城的林薇月夫人,和世子殿下的信都到了。”
“知道了。”惠芷玉還有些沒回神,随手抽了封信打開,是林薇月的信件。将幾行字看入眼裡,惠芷玉才終于放松下來,舒口氣靠在軟椅上。
但她的松懈感又在林薇月最後一段字迹裡凝固。「……妹妹,我近日聽見京城的一些傳言,說圍場發生了驚馬之事,世子奮不顧身沖上前去救了簡家千金。謠言恐怕失真,但姐姐也無法證實實情,隻能将聽見的原話告知于你。世子是不是這樣的人,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
惠芷玉咬了咬唇,數年前遊萬洲為了侍女盡心盡力的模樣浮現在眼,若是驚馬沖撞,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會上前去救人!可為什麼偏偏是簡雁菡!
下一秒她便察覺自己念頭不妥,勉強按住荒唐的情感,一把扯過遊萬洲的信,垂眼看着信封上他的名字,從未有這麼一刻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趕緊作出解釋。
展開信紙一目十行,惠芷玉顧不上他精妙的京城雪景圖,直接去看最後一段話:「……安安,簡小姐她剛才來找我問怎麼對付父母,還說以後也不會再糾纏。看來之前我還是偏頗了,認為貴女都會心眼繁多隻聽從父母之命,但是這位簡小姐似乎是個有趣的人。啊不過我可沒有别的意思,你别誤會呀,我隻喜歡你的。」
她雙手捏着信紙,死死地在“簡小姐似乎是個有趣的人”和“我隻喜歡你”兩句話上來回掃視。酸楚、安心、憤怒、難過、委屈種種情緒如同被打翻的調料,在她心裡翻湧混淆發酵。
你救她時當真沒有一點私心嗎?尖銳的想法刺出心頭,惠芷玉趕忙閉上眼深呼吸,将遊世子這封信反蓋不願再看。他必然沒有私心,否則不敢這麼跟她說話,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鐵礦的事,不能因為此事擾了心。
勉強恢複理智,惠芷玉提起筆想在給他的信件裡加字。頓了半晌連一撇都下不去,幹脆放棄加字,隻給林薇月寫信。寫好後将兩封信交給知禮,在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裡道:“你去寄信就行,現在我想自己靜靜。”
知禮隻得依言退出房,惠芷玉在桌前獨自靜坐許久,撐起自己的身子,腳步略有些虛浮,把自己砸入柔軟的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