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已定,華光帝提前遣官去信王府通知迎旨,太監帶着皇帝诏書,與遊萬洲一同回府。信王與王妃、府中所有侍妾、仆從,皆列隊行禮恭迎他們的隊伍。
遊萬洲站定後面向太監行禮,聽得太監宣讀聖旨:“信王世子遊萬洲,聽诏下縣,查明鳴縣官員與偷礦賊之間的關系,并将鳴縣石場的鐵礦收歸朝廷,一日沒有進展,一日不得歸京。”
太監宣讀完畢,将聖旨重新卷起。對信王遊文斌笑了一下道:“信王殿下,奴才日後會随世子下縣,這幾日要留在信王府,還得麻煩您安排下啊。”
“放心,本王這就叫人去弄。”遊文斌傳喚幾個管家,讓他們去派人打掃院落鋪設屋舍,轉頭又面朝着太監,問:“公公,什麼時候讓世子下縣?”
“這個嘛,刑部那邊也還需要跟世子殿下磋商,再走一段時間的手續,才能給世子殿下将公文、車馬、随行将領等都配置完備,約莫需要三個月,等一切準備完畢後,世子殿下就可以下縣了。”
遊文斌點了點頭,對遊萬洲道:“陛下此番對你寄予厚望,你定當不能負他,要好生查案,将鐵礦收歸朝廷。”
遊萬洲應了聲,信王便繼續跟太監說着話走遠,他剛準備回頭去卧房寫信告知安安,就被身側的王妃叫住:“世子,你是怎麼知道鳴縣官員與鐵礦間有貓膩的?”
跟娘親也是許久沒有談過話,自從上回夏府一行,她也并未再招惹出别的事情。遊萬洲看向她,夏瑤岑一襲冬襖抱着手爐,神色平靜,似乎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問話而已。
但隻看表面,又有誰能想到夏瑤岑會暗地裡下那些毒藥?遊萬洲道:“我并不知道,隻是有線索彙報鳴縣官員夜半出沒于石場,出于謹慎考慮罷了。我現在還要去收拾行囊,娘有他事要問麼?”
夏瑤岑蹙了蹙眉,指在手爐上來回輕撫。又問:“這消息,難道是那惠芷玉告訴的?就這麼信她?若她謊報實情,是她私自開采來做這染料生意,利用你的感情蒙騙,将你從富庶的京城拉到貧乏的鳴縣,遠離親朋好友,絕了仕途,你又打算怎麼辦?”
“你說什麼?”遊萬洲瞪眼後皺起眉,怒火在心底暗自燒灼,她居然在想如此荒唐的事。他嗤笑一聲問:“你是在看不起她,還是在看不起我?”
“你不該親自去,”夏瑤岑語氣混雜上一絲鋒銳,“更不該什麼都不與我商量,私自去面聖。”
分明之前也相安無事地過活,本以為王妃或許在對待安安的态度上會稍有變通,沒想到竟然還是如此冥頑不靈。遊萬洲耐不住語句中的鋒芒:“我要做的事,無須你的允許。”
說罷,他一甩袖徑直離開,王妃眼中那刺針之感一直在他脊背上,直到離遠脫開她的視線,如芒在背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可心中的火氣卻沒法輕易消失。王妃擅自揣測安安的真誠、坦蕩,擅自揣測自己的眼光,就這樣活在自己臆想當中,将真實扭曲成她的妄想,還妄圖繼續操控他的行為,甚至對安安産生如此敵意——“哐當”一聲,遊萬洲一拳砸碎了身旁的木制窗框,碎木撲碩碩掉落,他閉上眼,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冷靜一下,畢竟鳴縣之行已定,是陛下親自下旨,她若想阻撓就是抗旨不尊,後果就不是王府内的小打小鬧。王妃沒辦法插手,她遠在京城,也沒法對安安産生什麼威脅,隻是在幻覺中沉溺罷了,不必如此較真。
扶了扶額,遊萬洲走回自己院落,呼吸終于調整得平順。一路随從的福祿才敢出聲:“殿下,小的有一事不解,鬥膽想請教殿下。”
“你問。”遊萬洲喝了一口杯中的清茶。
福祿斟酌着字句,小心問:“按理而言,王妃殿下是您的生母,既然要出發去鳴縣,确實該提前知會……?”
遊萬洲歎了口氣道:“你也是從兩年前就随侍我的老人了,你認為芷玉為人如何?”
“惠小姐聰明機靈,真誠坦蕩,她對殿下一片真心。”福祿答。
“雖然不全面,罷了。那你認為王妃對芷玉的态度又是什麼?”遊萬洲又問。
這句問話福祿認真思索了片刻才謹慎道:“從我服侍殿下起,王妃對惠小姐一直帶有很強的距離感。”
“不必顧忌她的身份。豈止是距離感,她恨不能将芷玉永遠趕出我身邊,哪怕我幾次三番地表态,她也頑固不化,甚至現在還編了套我被蒙騙的說辭自我說服——我此番去鳴縣,的确也是為了見芷玉,無論她提前還是事後得知,對芷玉的敵意都不會有任何變化,事前得知定然還會阻攔,那我何必去給自己招惹麻煩。”遊萬洲用茶潤了潤嗓子。
王府另一端,夏瑤岑也坐在炭火溫熱的屋内,快速揉捏着扇柄上的穗子,冷着臉跟明月念叨:“若我提前知曉,定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真不知道世子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現在他被害得如此明顯,陛下都發話讓他永遠不要歸京,竟還不願相信是這女人要借此手段拉低他的身份,竟還一心要包庇——明明他如此優秀,還能牽扯上這種情劫!”
明月将清火的藥茶遞到夏瑤岑手邊,柔聲安慰道:“殿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