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淨何嘗不知,眼前的人一路走來艱辛,他們已經走到了對立面,他本不該對他産生同情心理。
但是一想到,這人曾經一遍遍問他,‘你在嗎’,曾央求他去接引嶽瀾,曾教過他識字,曾對他有過那麼依賴的時候……
如何将眼前的人,和那個赤城少年分割得開?
“小七……”靈淨喚他。
戚予朝神情恍惚了片刻,随即笑了笑,“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
秘境裡的記憶,畢竟是旁觀視角,他沒有特别自我帶入其中。
“你介意嗎?”靈淨問。
“都行啊,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戚予朝聳聳肩。
但是靈淨知道,也就是現在的琴師會說這樣的話,當初那個自稱‘小七’的少年,可是防備心很重的。
他猜,那靈汐宮的大弟子,怕是至今都不知道琴師的大名。
當然,他也不知道。
想到這兒,靈淨竟然升起一種微妙的攀比心理——他想,他怎麼能跟那道貌岸然僞君子一個待遇?
他問,“既然名字是給人叫的,那你本名是什麼?”
說完,靈淨又有些後悔,感覺自己有些唐突。
正懊惱着,對面那人卻比他更冒昧——戚予朝之間湊到他面前,與他不過半米的距離。
“那大師你呢?你的俗名是什麼?”
靈淨退了半步。
他不知道的是,戚予朝慣來不允許其他人近他身,能與靈淨站這麼近,在他這裡,已經是十分特别的人了。
靈淨隻是有些意外……他甚至能嗅到琴師身上淡淡的茶香。
穩住心神後,靈淨才反應過來,琴師是要和他交換本命。
他感覺喉嚨有些發癢,一種幹渴的情緒由心而生。
他說,“我不知道……我有記憶起,就在天機寺,法号就是名字。”
眼前的玄衣青年轉身就走,留給他一句冷淡的‘那算了’。
靈淨一個人在水潭邊站了一會兒,等到琴師的身影完全消失後,他才挪步,往竹屋的方向走。
回到竹屋時,琴師在煮茶。
他的茶藝也十分出衆,一套動作做起來,行雲流水,十分流暢美觀。
戚予朝見他過來,朝他招手,“喝茶。”
靈淨過去,接過他手裡的一盞茶杯,淺嗅了一下,發現是一杯穩固修為的靈茶。
從秘境出來,他的修為直接掉了兩個境界,一般來說,因為後遺症,還會往下掉掉。
但是因為琴師的琴聲和靈茶,安撫了暴動的識海,消除了後遺症,才讓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清醒正常。
“多想。”
琴師道,“不必,還你的……下次再見,我們之間,便隻有生死之争。”
這話讓靈淨歎了口氣,他知道,琴師這是在回應他之前說的那句‘殺你一人,可救千萬人’。
他當時确實是存了定要殺了琴師的念頭,但是現在卻已經完全沒有了這樣的想法。
不提琴師剛才對他的幫助,就單單隻說與他在秘境時的相處,他就無法再那麼冷漠的說出要殺了他的話。
現在對方卻說,下次再見,要與他不死不休……
靈淨心裡也有些說不清的發堵。
他不想跟琴聲聊着。
靈淨喝了靈茶,神色自若的轉移了話題,“你之前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
“叫什麼?”戚予朝擰眉,認真想了想。
這問題還真難住他了。
“不知道叫什麼,是家鄉的童謠……”他彈的曲子,有什麼功效,全看他自己心情,與是什麼曲子沒有太大的關系。
“童謠嗎……”怪不得琴音裡有一種溫柔的感覺,也許人都無法拒絕鄉音,“很好聽,像是水鄉的調子。”
琴師笑了一下,雖然很淡的一個笑容,靈淨卻覺得,這是琴師一個發自内心的表情。
這一刻,一種靜谧的溫情氣氛,流轉在兩人之間。
戚予朝卻感覺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