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再擡起頭時，又恢複了他平日裡那副清冷的表情。

他說，“記得不準确，我不知道我的故鄉在哪兒，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個調子了。”

他離開故土太早，那時候又太小。

靈淨語塞，他心思靈敏，能從琴師這話裡聽出其中的深意，但又偏偏不會說話，這是也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合适。

戚予朝卻松了口氣，剛才那種氣氛，是真讓他不太适應，就好像，他也在被人照顧着情緒一般。

不過戚予朝對現在這種尬尬的氣氛倒是滿意了，奈何另一人卻不太滿意。

靈淨想了很久，才終于想到一個自認為很合适，很讨巧的話題……正巧還能和之前的話題聯系上。

靈淨說，“你還記得，那師合玉手裡那面寶鏡嗎，那鏡子名曰‘溯世’，可以追溯前塵，如果你想知道你故鄉在哪兒，可以用溯世鏡照一照。”

他猶豫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我也可以看看我的父母是何人，就算他們不曾給我起名，但也能知道姓氏……”

那溯世鏡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到了他手裡，但他從來沒想過用溯世鏡來追溯自己的身世。

他的父母不知是和緣由抛棄了他，但抛棄了就抛棄了，他沒那麼重的好奇心去追究原因。

可是因為琴師想知道，他便突然生出了要追溯過往的想法……

靈淨仔細想了想，覺得是一種奇特的責任心，小七是他教過、救過的孩子，他也是初為人師，總是難免把控不好态度，忍不住想滿足他所有不算過分的要求。

戚予朝聽完，倒是确實來了興趣，他擡眸，眼裡閃過一抹興味的光，那冷豔的一張臉瞬間鮮活起來，絢爛得多人心魄，“哦？可是那鏡子，不是在師合玉手裡？”

靈淨的定力倒是足夠，卻也忍不住失神一瞬間，他失語片刻，才繼續道，“溯世鏡有靈性，會主動換主人，它自己找上的我，現在在我手裡。”

雖然在他手裡，但靈淨并沒有把法器收為己用的想法，他已經有了本命法器，不想委屈了神器跟着自己，隻等将來遇到合适的人，再勸靈境折主。

不過現在……借用一下溯世鏡的功能，是沒問題的。

戚予朝便笑了笑，舌尖那點銀光若隐若現，“那你拿出來試試。”

靈淨拿出溯世鏡，毫無防備的便遞到了戚予朝手中。

他想得很透徹，以他現在的修為，根本打不過琴師的，他既然救了自己，自己當然也得對他坦誠一點，所以靈淨才毫無芥蒂的透露了溯世鏡的信息。

當然，如果他信錯了人，被琴師奪了寶，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好在，戚予朝态度自然，随手接過了溯世鏡，随即拿到眼前翻來覆去看了看，就和小孩子看見新奇玩意兒，感到好奇時一個模樣。

靈淨自己都沒發現，他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戚予朝把鏡子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他把鏡面那面兒翻過來，對着自己的臉，也就和普通水銀鏡沒什麼區别。

“什麼也沒有。”戚予朝皺眉，然後懷疑的看向面前的和尚——他懷疑靈淨是拿了個普通鏡子忽悠他。

靈淨眉目溫和道，“那是因為你心無雜念。”

他說完這句，眼裡的笑意更濃烈了一些……琴師這麼大人了，心思竟然這麼簡單。

任何人在溯世鏡面前，都無法隐匿心底真正的心思。

琴師确實滿手鮮血，殺了很多人，但至少，他在拿到這傳說中的神器時，是沒有貪念，沒有惡念，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他心裡什麼都沒想，所以溯世鏡沒有任何回饋。

戚予朝一臉不信，然後把溯世鏡轉過來，對準靈淨，“你先照，我要看看你的過去。”

念頭産生，溯世鏡接收到，鏡面開始發出微弱的光。

戚予朝好奇的歪頭去看，隻看見模糊的一團。

“是什麼？我為什麼看不見？”戚予朝好奇的問。

靈淨看了眼鏡子裡的畫面，沒有太在意，反而更偏重琴師說的話。

“你想看嗎？”

戚予朝無語的看向他，“不然呢？”

靈淨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在确定他的想法後，便微微勾了勾嘴角，“那不要抗拒我。”

靈淨生得高大俊美，眉目深邃，沒有頭發，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魅力，平日裡的佛子大人總是冷冰冰的，但一旦他用那樣幽深的看神看人時，便很容易讓人産生想要把神佛拉下神壇，讓他為自己折服的想法。

戚予朝還想問，怎麼才叫‘不抗拒’，一擡頭卻和靈淨對上了眼。

他眼底明明深潭一般，沒有洩露半分情緒，隻是完完整整倒影着戚予朝的模樣，就讓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視了。

戚予朝撇過頭，這才繼續問了剛才想問的話，“你說的‘不抗拒’，是指什麼？”

靈淨攤開手，幹燥寬大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一點肢體接觸，你……可以嗎？”

戚予朝眉頭擰起，他沒想到，居然被靈淨看穿了自己不喜與人接觸的心裡。

靈淨其實隻是從之前水潭邊，琴師假意靠近，又十分準确的控制了距離的情況推測出來的，他剛想說‘不必勉強’，就見那雙擅于撥動琴弦的，修長漂亮的手，‘啪’地一下，搭在了他手掌之上。

心，莫名其妙又漏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