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多時間李莫愁都未回來,洞中的二人卻是不發一言。秦無憂知道小龍女對李莫愁有感情,所以心中總有一個疙瘩怎麼也解不開。便隻是低頭逗弄兩條小蛇。而小龍女差點死在秦無憂手上,看到她手上一白一紅兩條小蛇嘶嘶吐着信子,更是心有戒備,于是離她遠遠的,兀自閉目練功。後來終于聽到咕噜一聲,兩人眼中都有了光芒,一時開口叫到:“師姐”“莫愁姊姊”。李莫愁從好像一條白魚一般翻出水中,提着一包用白絹衣服包裹着的白米和蔬菜,背上還背了一口做飯的砂鍋。她好像察覺到洞中二人微妙的氣氛,于是便趕緊披上衣服生火做飯,然後分别陪兩人聊上幾句。
秦無憂向李莫愁小聲抱怨道:“莫愁姊姊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李莫愁吐氣如蘭,輕輕對無憂和師妹說道:“我進洞時悄悄将王重陽留下的九陰真經記下來了,咱們三人一起習練,若是外敵攻進來也好應對。”那王重陽留下的九陰真經隻是為破解玉女心經的殘篇,但九陰真經既是武林中的無上密典,縱得隻語片言都會大有裨益。于是那二人也将随李莫愁将那洞中九陰真經的口訣逐一記誦。
但正當她們剛記誦完畢,洞外就傳來了聲音。一個聽起來胖乎乎的男人說道:“師父,黃幫主未曾發話,咱們怎麼能擅自行動呢?”又有一個男人語氣刁鑽的說道:“咱們又不是丐幫的人,憑甚麼要聽她黃蓉的話?到時候擒了妖女功勞全算作丐幫,咱們全真教算什麼呢?”又有一人稚氣的說道:“你隻教過我口訣,又沒教過我武功,憑甚麼讓我跟着你們拼命?”那刁鑽男人拍了人一掌罵道:“讓你來你就來,哪那麼多事?”又聽一個溫婉的女聲說道“這幾個妖女武功高強又會用毒,咱們打不過怎麼辦呀?”然後聽得一個驕橫的女聲怒道:“厲害的那個已經讓郭靖黃蓉打傷了,表姐不用怕,今天正是咱們替父報仇的機會。”說罷隻見兩位女子和十幾個身穿道袍的人摸進山洞裡來。李莫愁在内當然聽得清清楚楚,吩咐道:“師妹,保護好無憂妹妹,這些人我來對付。”小龍女本來不情不願,但又不敢違背掌門師姐,便也隻能護在秦無憂身前。秦無憂突然說道:“莫愁姊姊,我給你帶了禮物。”然後将那紅色的小蛇向李莫愁抛了過去,李莫愁輕舒玉臂,讓那小蛇盤到自己手腕上。那小蛇頗通人性,知道這是自己新主人,便親昵的依偎着李莫愁。李莫愁也甚是歡喜,她參讀《五毒秘傳》中的馭蛇之術深有感悟,便依書上所言安撫逗弄,很快便與那小蛇心意相通。那些人看到李莫愁正站在面前與小蛇親昵,半點不像受過重傷的樣子,不由心中發怵,但又怕逃走丢了面子,便一個個恀着膽子拔出兵刃,卻一個也不敢向前。李莫愁輕輕擡起頭,眼中無限的溫柔突然轉成了層層的殺意,冰冷的眼神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她看到除了之前見過的陸立鼎二女外,那些道士有胖有瘦,有老有幼,均都面色嚴肅。隻有其中一個小道士面容清秀,眼中卻透着狡黠,看樣子不過十四五歲,那身高相貌竟與秦無憂長得十分相像,好似她兄弟一般。
但不容她多想,其中有個長須道士叫到:“快布天罡北鬥陣!”于是有十四個道士紛紛拔出劍來,擺出兩個奇怪的陣勢,均是左邊四人,右邊三人,将李莫愁圍困在内。李莫愁暗笑,這天罡北鬥陣若是擺來對付旁人想來難纏至極。但自己要破這陣卻好似喝粥般容易。當即甩出四枚冰魄銀針,打兩陣的天權,天樞星位。那天權天樞星位負責這天罡北鬥陣的調度,至為重要,本來處在陣心,有其他星位的護佑很難打到。但他們哪料得這李莫愁竟突發暗器。那四人不加防備,當即中針。冰魄銀針上面粹的是李莫愁根據五毒秘傳和古墓心得提煉的獨門秘藥,見血封喉,四人一陣慘叫立時斃命。旁邊的秦無憂見莫愁姊姊這毒如此厲害,心中歡喜不禁,誇贊姊姊真是天賦異禀。那長須道人見須臾之間自己得意的天罡北鬥陣就被攻破,又見那毒如此兇猛詭異,吓得顔色更變,早有心逃跑,便說道“變陣,用五星連珠!”李莫愁聽到“五星連珠”四字,想到師父就是死在這一招下,氣的火往上撞,隻見那道士們五個一組正分立兩側,要并排用兩個五星連珠一起傷李莫愁。李莫愁卻不等他們列好陣,用極詭異的速度閃到右側五個道士身後反手一掌打在最中間那道士背上。
這卻把秦無憂吓了一跳,低聲默念:“鬼影附形?”但這鬼影附形是自己的看家絕技,更是五毒教最上乘的輕功,縱使《五毒秘傳》中也沒有記載,莫愁姊姊怎麼會?但她細細品味,卻發現與自己鬼影附形還有區别。李莫愁出身的古墓派最重身法,輕功更是輕盈靈動,出神入化。當日秦無憂在陸家婚宴上的身姿早就深深的印在李莫愁的腦海之中。但那鬼影附形并不是簡單的繞到人身後攻擊,而要身如鬼魅,讓對方好似陰魂纏身;縱以李莫愁的天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學會的。于是她另辟蹊徑,将古墓派的輕靈與鬼影附形的奇詭結合,也創了一種意在轉到人身後出招的輕功。因為是學的秦無憂,所以李莫愁給自己這輕功命名為“無憂追魂步”。她當時也想不到日後秦無憂知道她創了一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輕功會是多麼的高興。
那道人背後中李莫愁一掌,登時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卻見李莫愁以娴雅動人的姿勢低下腰去,好似西子浣沙,手中卻掌風淩厲,動作邪門狠辣,啪啪兩掌,同時擊中了身旁兩個道人。直把身後的秦無憂看得入迷,那五毒神掌雖然不合她的武功路數,但作為五毒聖女她自然也稔熟于心。她何曾想過有人能将五毒神掌使得這麼優美别緻?她不由大喊出聲:“莫愁姊姊,你這掌法好生美麗,叫做什麼名字?”李莫愁邊應對剩下的道士邊回道:“我還沒起名字。”秦無憂瞥了一眼李莫愁腕上紅色的小蛇,眼睛溜溜一轉,笑道:“那不妨叫做‘赤練神掌’罷!”
這時李莫愁正一個伏身,然後兩掌交合如貂蟬拜月一般向上平推,擊中一個道人的咽喉。聽到秦無憂的聲音便喊道:“好名字,以後就叫‘赤練神掌’!”秦無憂聽罷正捂嘴嬌笑,卻突然看到身旁的小龍女也雙眼發直,怔怔的望着李莫愁,心裡一陣醋意,便驕聲說道:“那位姑娘,你師姐不是讓你保護我嗎,怎麼你光看她不看我啊?”小龍女絲毫不動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看你沒甚麼事,還不用我保護。”氣的秦無憂小嘴撅起老高,但現在她功力盡失,卻也無可奈何。
這時李莫愁已經将跟随的道士全部殺光,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山洞的地上。冷冷的朝着那長須道人和兩個女子走去。那兩個女子看到李莫愁輕而易舉就殺了那麼多人,早吓得六神無主不能動彈了,卻不料那長須道人側到兩人身後将她們狠命往李莫愁一推,便轉身逃走了。李莫愁本對那兩個小姑娘沒甚敵意,但想到他們父親對自己苦苦相逼,接着想起她們的負心表哥,殺心頓起。喃喃道:“看你們兩個也挺有姿色,不如我現在就将你們殺了,不然以後不是讓别人傷心,就是讓自己傷心。”于是正要發冰魄銀針,突然聽身後有人叫到:“大美人,何苦對兩個跟你一樣的姑娘下毒手?”
李莫愁循着聲音一回頭,見那清秀小道士竟張開雙臂抱了過來。李莫愁這幾個月被師妹和秦無憂擁抱多次,但還是平生頭一次被男子抱住。她憐惜這小道士長得像秦無憂,本來不欲殺他,但她自遭情變以來最恨男人越禮,又聽得他言語輕浮,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那小道人的胸口。那小道士自跟從全真教習武以來,師父隻教過他心法口訣,從來沒練過武功,哪受的住李莫愁一掌?他五髒六腑頓時破裂,絕氣身亡。李莫愁打死小道士後剛要回頭找那兩個女子,卻見她們早已逃之夭夭不見蹤影了。便又看了看小道士的屍體,輕歎一口氣,心想若是他碰到的不是現在的自己,會不會還能夠活命。
那長須道人自然就是之前帶人去重陽宮問罪的趙志敬。他氣喘籲籲的逃回重陽宮,向着郭靖黃蓉講述剛才發生的經過。黃蓉大怒道:“誰讓你不聽号令擅自帶人去捉那些妖女的?”趙志敬卻叫到:“黃幫主,我敬你與郭大俠名聲在外威震武林,但現下貧道師父還在閉關,你們恐怕無權命令我們全真教弟子。”黃蓉正要與那趙志敬辯理,卻突然聽見兩個姑娘流着眼淚進來。那個身穿青衣的姑娘向黃蓉哭道:“黃幫主,郭大俠,那女魔頭,她把,她把……”郭靖黃蓉甚是着急,那青衣姑娘卻一味大哭,說話斷斷續續,真要将人急死。這時那白衣姑娘才嗚咽着說:“那女魔頭把楊過打死了!”這一句話說出來,郭靖隻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倒在了重陽宮的椅子上,悲不自禁,放聲痛哭。整個重陽宮都能聽到他悲恸的哭聲,他哭喊道:“過兒,是郭伯伯對不起你!”
那楊過本是郭靖結義兄弟楊康與穆念慈之子。楊康在鐵槍廟死後,穆念慈帶着楊過回到嘉興,不久也重病身亡,那楊過便流落嘉興。身在市井,免不了去街巷賭肆耍錢,結果正赢了柯鎮惡,又因為讨賬與陪同柯鎮惡的郭芙起了口角。最終便鬧到郭靖黃蓉那裡去。結果二人一眼認出楊過,便将他收留。但黃蓉因為楊康之故對楊過十分忌憚,趁着這次随丈夫來重陽宮時順口提議,讓楊過拜在重陽宮趙志敬門下。郭靖心知這全真教是武林玄門正宗,便也應允。誰知那趙志敬不但不教楊過武功,卻對他态度極其惡劣。楊過屢次找到郭靖,但郭靖總以“師父是恨鐵不成鋼”,“郭伯伯以前也是被師父打罵成人的”等等理由搪塞過去。終于在此次被趙志敬威脅着去洞裡捉拿妖女時被李莫愁打死。
黃蓉本來不喜歡楊過,但心疼丈夫,又想到是因為自己提議楊過拜在重陽宮門下他才遭逢此劫,自覺脫不了幹系。于是便也面露悲戚之色,哭道:“過兒,你在天上等着,郭伯母一定為你報仇!”于是細細詢問陸無雙和程英。她本來是因為忌憚歐陽鋒與秦無憂,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聽聞那秦無憂好像不能運功,還需小龍女保護,歐陽鋒也不在身邊。便道區區一個李莫愁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于是号令衆人立刻向那山洞進攻,務必要将那三個妖女斬草除根。郭靖也想一同前往,卻被黃蓉勸住:“靖哥哥剛才傷心過度,應該修養身體,就一個李莫愁蓉兒還對付的了。”郭靖最疼妻子,從來對黃蓉的話聽之任之,便留在山上,囑咐黃蓉一定要為過兒報仇。
洞中的李莫愁也是心急如焚,她看着無憂和師妹,心想就算豁出去自己這條性命也要保住她們。突然,她低頭又端詳了端詳那楊過的屍體,計上心頭,笑道:“我有辦法了!”秦無憂和小龍女也是大喜,便靠過來聽李莫愁的計策。李莫愁向秦無憂說道:“委屈妹妹将頭冠和外衣借我一用。”然後将那楊過的道服扒了下來遞給秦無憂:“無憂妹妹穿上這個。”秦無憂雖然聰明絕頂,但也猜不透李莫愁這是要幹什麼。卻還是配合着将頭冠摘下。她本來就隻穿了護住關鍵部位的銀質内甲,外衣隻有一條短裙和一襲紫紗而已。所以很快便将其褪下,換上楊過的道袍。然後李莫愁又給她攏了攏頭發插上發髻,眼前的秦無憂真和那楊過一般不二。她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往秦無憂嘴邊畫了一道血迹,然後将秦無憂的頭冠和紫紗罩在楊過的屍體上。
秦無憂這才猜明白李莫愁的三四分心思,但還是拿不準李莫愁到底要幹什麼。這時李莫愁抱起楊過的屍體,幽幽的向秦無憂問道:“無憂妹妹可會模仿這小道士的聲音?”秦無憂精通苗疆邪術,這變聲易容自然不在話下,當即便用楊過的嗓音回道:“那是自然。”李莫愁聽來真是惟妙惟肖,笑着對二人說道:“這些人要抓的不過是我和無憂妹妹,師妹你本跟他們沒什麼嫌隙,故而他們應該不會管你。這樣我抱着小道士的屍體,師妹抱着無憂妹妹同時出去,往兩個不同方向走,他們一定會集中派人追我,你們便能夠逃脫。”秦無憂和小龍女聽了這話,知道這計劃中李莫愁的處境真是兇險萬分,都不樂意。小龍女對李莫愁說:“師姐,你我換過衣服來,我抱着屍體引開他們,你們走。”秦無憂也說:“你們不要管我了,快自己走吧。”氣的李莫愁眼淚流了下來,滑出一根冰魄銀針對準自己脖子吼道:“你們到底聽不聽我的話?”
秦無憂和小龍女知道李莫愁的性子,生怕她真的傷到自己,便隻好默默點頭,不敢做聲了。李莫愁見狀,神色才又平緩過來,又細細叮囑道:“一會兒咱們出去時,無憂妹妹一定要用小道士的聲音大喊:‘放我下來,你們不要捉我,救命啊!’”然後轉頭對小龍女道:“你脫險之後帶着無憂妹妹走水路,我走旱路,到無憂妹妹在嘉興的枯洞中彙合。這一路上你要保護照顧好無憂妹妹,寸步不離。聽到了嗎?”小龍女聽見要一路保護那個幾天前還要殺了自己的“無憂妹妹”,心裡好不痛快,卻也不敢違了師姐意願,隻得點頭答應。
就這樣,李莫愁和小龍女手中各自運輕功向山洞外分頭跑去。此時黃蓉正在洞外分派人手,突然看到一個紫影和一個白影分别抱着一個人跑了出來。紫影手裡的身着紫紗,頭戴銀冠;那白影手裡的人則身穿道袍,正在捶打叫喊:“放開我,你們不要捉我,救命啊!”黃蓉認出來,那定然是楊過的聲音。心中升起疑惑,向旁邊的兩位姑娘問道:“你們不是說楊過被打死了嗎?”那兩位姑娘也一頭霧水,齊聲說道:“我們确實看到那女魔頭一掌拍到楊過前胸,将他拍死了。”黃蓉心中已有計較,心道那李莫愁和秦無憂最是陰險狡詐,這恐怕是她們的計策,留了楊過一命,拿那小龍女的性命做餌,想引我們去追小龍女救人。黃蓉微微一笑:我才不上當。便喊道:“大家随我去抓那兩個妖女!”衆人立功心切,又聽到黃蓉叫喊,是以紛紛跟着黃蓉去追那紫影。程英哭着喊道:“那楊兄弟麼辦?”黃蓉笑着說道:“她們還要留他做人質,不會有危險的。”但程英還是不放心,抓着表妹的手徑自往白影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