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黃蓉回到陸家莊後未敢多做耽擱,次日便帶着柯鎮惡與衆位家仆跟陸冠英辭行,一路趕往襄陽。李莫愁雖然挂念師妹恨不得立時進得那絕情谷去,但她箭傷未愈下地活動都大為困難,須得秦無憂與洪淩波二人攙扶才堪堪能夠在房間内走一走,是以她們便又在下榻的客棧之中将養了數日。郭芙自長到這麼大以來頭一次獨自離開父母身邊,她受爹娘寵愛慣了,做事總以自己得意為準,從來不為他人考慮,可秦無憂與洪淩波一心陪李莫愁養傷對她愛答不理,陸無雙又不順着她的性子,這些日子裡實在是讓她吃盡了苦頭。
一日洪淩波給李莫愁和秦無憂做得了兩塊香噴噴的桂花糕正要送到她們房裡去,不料走到大堂正碰到郭芙在那用柳枝逗弄一隻不知哪兒捉來的蟋蟀,郭芙聞到桂花糕的香氣二話不說伸手上來就抓,卻被洪淩波側身避過腳下一絆,登時摔了個狗啃屎。郭芙氣呼呼得坐起來罵道:“姓洪的,你做甚麼絆我!”洪淩波道:“誰讓你先來抓我給師父和師娘做的點心?”郭芙一翻身從地上站起來,指着洪淩波鼻子叫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忘了小時候我爹娘怎麼疼愛你的?連你這做飯的本事也是我娘手把手教出來的,現在倒好,跟李莫愁學了幾下不三不四的怪招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了,做個點心都沒我的份!”郭芙邊說邊一抽鼻子,眼圈也泛起了紅暈。洪淩波聽郭芙這一番話,把臉一沉正色道:“我欠郭伯父和黃姑姑恩情,你要怎麼罵我都好,隻是你不許罵我師父!”洪淩波雖然正在氣頭上,但她見郭芙這副委屈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她心裡知道這郭大小姐雖然驕縱任性但心地最為單純,又想起郭伯伯黃姑姑對自己的百般照顧,故而強壓怒火低頭安慰道:“好啦好啦,姐姐知錯了,但師父和師娘是你我的長輩,咱們自是該先孝敬她們,待她們吃好後我再下來單獨給你做一份,你看怎麼樣?”郭芙把小臉一撇嘟着嘴說道:“誰稀罕吃你那破點心。”但顯然已現了笑意,她不好意思讓洪淩波看出來便趕緊捂着臉跑走了。洪淩波看着郭芙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便趕緊端着手上的糕點去伺候師父師娘了。
自那以後,洪淩波每次給李莫愁和秦無憂做糕點都會特意多做一些,留下一份來分給郭芙。郭芙知道洪淩波是看在自己父母的面子才給自己留的,她自幼在桃花島雖然備受父母疼愛,可身邊從來沒有同齡的玩伴,隻有柯鎮惡不時的陪她習練武功做些遊戲。直到後來在終南山遇上陸無雙,程英和楊過,她才終于交到了朋友。隻是程英素來是個冷冰冰的性子,陸無雙又總與她作對,隻有楊過跟她最投脾氣。可惜他年僅十四歲便在終南山被李莫愁打死,這也成了郭芙與李莫愁之間難解的心結。此時她見洪淩波對自己照顧有加,她又最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反而覺得有些對不住洪,陸二人。
那日陸無雙正在屋中枕在床上讀書,突然聽見有人輕叩房門,便起身應了一聲。隻見郭芙紅着臉走進來,手裡捧着一碟洪淩波給她留的闆栗酥,她将闆栗酥放在陸無雙的床頭,未說一言便嬌羞着跑走了。真将陸無雙搞得一頭霧水。沒過多久洪淩波走進屋來,看到床頭的闆栗酥奇道:“這闆栗酥是哪裡來的?”陸無雙将書放在床上起身抱了一下洪淩波說道:“前不久郭大小姐端來的,隻是她将這碟子放下就自己跑了,一句話也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她是甚麼意思。”洪淩波笑道:“師妹還不清楚那郭大小姐的性子嗎?要她低頭比登天還難,她這是有心跟你和好,又不願放下自己身段,這才搞得這麼别扭。”陸無雙冷哼一聲:“她這還不是瞧不上我?”洪淩波摸着陸無雙身子說道:“她能将自己的點心分給你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從小一個玩伴都沒有長到這麼大的,你也莫要太過苛責。”陸無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便笑着與洪淩波分食起那盤點心來。
又有一日,郭芙趁洪淩波不在偷偷來找陸無雙,陸無雙不解其意将她領進内房。隻見郭芙紅着臉拉住陸無雙的手說道:“陸,陸姊姊,之前我不該那麼說你的,你莫要與我計較。”陸無雙默然不語,扭過頭去不看郭芙。郭芙知道是自己傷了陸無雙的心,狠心一咬自己下唇,搖着她的手說道:“陸姊姊,我在這跟你道歉,是我對不住你!”陸無雙轉過頭來,見郭芙感情真摯言辭懇切,她也知道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掙紮了多久才肯來跟自己低頭認錯,不由感動不已,兩行熱淚汩汩流出。郭芙也不由滴滴答答掉下淚來,上前抱住陸無雙與她相擁而泣。自此以後郭芙與洪淩波,陸無雙情好日密,逐漸冰釋前嫌。洪淩波給郭芙留的點心她也總是等着和二人分享,真将二人當成了自己的姐妹一般。
這些日子裡,李莫愁每日服用九花玉露丸和苗疆的秘藥,洪淩波又一日不綴的給她做一些滋補的菜肴,兼着秦無憂每日每夜無微不至的照料,她的箭瘡終于痊愈,肩胛骨也完好如初。隻是在她白若美玉般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李莫愁本不在意這些,洪淩波卻為師父感到萬分可惜。秦無憂在一旁笑道:“小蹄子,你當師娘的子蠱是吃素的不成?隻需再過幾日莫愁姊姊肩上便再無任何痕迹。”真将洪淩波樂得不知如何是好。這些日子秦無憂除了照料李莫愁也沒閑着,将絕情谷的地圖詳詳細細研究透徹記在了自己腦中,隻待李莫愁傷愈便可立刻出發。李莫愁輕撫着無憂的手說道:“明日咱們便往絕情谷去尋我師妹。”秦無憂點點頭倒進李莫愁懷中與她相視而笑。
郭芙聽說次日要往絕情谷之後一夜未眠,隻一閉眼她便會看到公孫紅蕊解下佩劍遞給自己時英氣勃勃的面龐,但轉瞬就變成了蒙古大營中冷若冰霜形如陌路的樣子。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郭芙睡意全無,起身坐在屋中看着空中的一輪明月愣神,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凍得她一激靈,這才發現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衣。心想着若在家裡娘早就給自己添了衣裳,哪裡會讓自己凍到。轉念之間便又思念起爹娘來,晶瑩的眼淚映着皎白的月光碎在桌上。
翌日,秦無憂與李莫愁打點好行裝,攜肩攬腕并行騎到一匹馬上,洪淩波,陸無雙和郭芙則共騎另一匹。李莫愁和秦無憂在屋中憋了多日都覺得甚為乏味,李莫愁豪興大起縱馬疾馳,與秦無憂大聲呼喝好不快意。洪淩波也不甘示弱,手上馬鞭一響,雙腿用力,那匹馬也跟着狂奔起來,在李莫愁的馬後緊随不舍。就這樣兩匹駿馬載着五位俏麗的女子飒沓如星,身後濺起滾滾煙塵。
五人順地圖來到一處渡口,秦無憂早安排好了船隻,幾位肩寬膀闊的艄公正坐在船上圍着一個火爐取暖。秦無憂帶領李莫愁等人下馬上船,讓艄公們準備就位,她們圍坐在火爐邊架上一隻銅鍋,将随身帶着的美酒隔水煮了飲酒取樂。那幾位艄公唱起拉纖的歌謠,小船飄飄蕩蕩駛進一處水域之中。開始時水流還不甚湍急,小船四平八穩,可越行水流越急,後來小船在水上颠簸搖晃,五人再沒心情喝酒,隻得緊緊抓住船沿以免掉落進水中。這河道時而寬時而窄,千變萬化九曲回腸,若非秦無憂攜有絕情谷的地圖便早迷在了這水道之中。過了多時,小船駛進一處溪流,水流終于重又平穩了起來。郭芙隻感覺頭暈目眩,“哇”的一聲扶着船幫吐起來,将幾天吃的飯一股腦兒全吐進了水裡。秦無憂捏着鼻子一臉嫌棄,卻還是遞給洪淩波兩丸丹藥讓給郭芙服下。洪淩波連忙喂進郭芙嘴裡,輕輕拍打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郭芙隻覺兩粒藥丸吃進嘴裡冰冰涼涼,一股冷風直沖天靈,頭腦瞬間便清醒了。她正想回頭給秦無憂道一聲謝,卻發覺小船竟一動不動停在了水中。
秦無憂轉頭嗔道:“誰讓你們停的船?”隻見那艄公之中的頭頭一臉壞笑着說道:“姑娘此前付的錢隻夠到這裡,若要繼續往裡走還需多加銀兩。”秦無憂怒道:“當初你們何曾說過付給你們的銀子不夠?”艄公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我說銀兩不夠便是不夠。”接着隻見那些個艄公一個個掀起衣服抽出别着的短刀,兇神惡煞的盯着五人。為首的頭頭繼續樂道:“幾位姑娘若是沒錢,倒也有别的辦法抵賬。”說罷那人邊笑邊做了幾個極為不雅的姿勢。秦無憂恨恨說道:“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正要發作動手,誰料突然聽見“嗖嗖”兩聲,兩根冰魄銀針正紮在兩名艄公脖頸之上,二人一聲慘叫七竅流血栽落水中。隻見身邊的李莫愁目露兇光騰身而起,擡手一掌正拍在一個艄公的天靈蓋上,登時将他頭顱拍得粉碎。那艄公頭頭見勢不妙,伸手招呼道:“這幾個臭娘們兒還會點武功,小子們給她們點厲害瞧瞧!”
說罷幾個艄公撲通撲通一個個全跳入了水中,抱住船身左搖右晃,眼看就要将船掀翻。李,秦,洪,陸均都輕功精湛,随着船隻擺動并未受太大影響。這可苦了郭芙,在船裡上颠下倒滿地打滾,“咿咿呀呀”哭爹喊娘。秦無憂再也忍不了,随手從懷裡掏出一瓶東西便傾倒在水中。不一會兒就聽見船邊傳來一聲聲凄慘的叫聲,接着伴随一陣“咕噜咕噜”的水泡聲便再也聽不見了。
李莫愁走到無憂身邊輕聲問道:“無憂妹妹,你會使艄拉纖不會?”秦無憂這可犯了難,她總自以為天下各種技藝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可她自幼極通水性,在苗疆總愛泅水遊泳,卻忘了學一學這劃船的技藝。于是隻能撓了撓頭悔道:“早知道便不一時沖動将那幾個賊人都殺了,這劃船使艄我可是半點不會。”但她向來有個不服人的勁頭,心道:“劃個船能有多難。”于是學着那些艄公的模樣拿起漿來一頓亂劃,可那小船隻滴溜溜在原地打轉,卻是半點沒往前走。秦無憂咬着牙惡狠狠地将船槳扔進水中,坐在船上生起悶氣來。李莫愁蹲下來笑着向秦無憂說道:“妹妹莫慌,姊姊倒是有個辦法。”說着李莫愁起身将胳膊伸進水中,央秦無憂學她的樣子。秦無憂向來聽李莫愁的話,便乖乖也将胳膊探進水裡。李莫愁喊道:“我數三下咱們同時運掌力往後打!”秦無憂登時心領神會。李莫愁三聲道罷,二人默契地同時出掌,她們掌力甚為深厚,竟将小船推出十幾丈遠,秦無憂樂得合不攏嘴,連連誇贊自己莫愁姊姊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