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蕊大小姐活着回谷的消息不胫而走,絕情谷中霎時熱鬧起來。衆人舉着火把來到谷口,看到紅蕊英姿飒爽,一條寶槍閃閃生光,不一而同的圍攏過來衆星捧月一般詢問她在外的經曆。紅蕊簡明扼要的說了殺賊蒙冤,漂泊江湖,高人授槍,義救忠良等事,谷中衆人連聲叫好。一人高聲起哄道:“大小姐槍法如神,不如給我們演示一番如何?”其餘人聽了皆都贊同,央紅蕊一展神槍風采。公孫紅蕊本就是逞強好勝鋒芒畢露的性子,又加盛情難卻,便抽出“八寶陀龍槍”在山谷的空地中施展起霸王槍法,七十餘斤的大槍舞鳳騰龍,真看得谷中衆人瞠目結舌紛紛鼓掌叫好,大呼“神了,這槍法果真是神了!”公孫紅蕊收槍定勢,臉上微微見汗。還不等她伸手去擦,衆人便一股腦兒的托住她的身體将她抛到天上又穩穩接住,随後嘴中高呼着“紅蕊大小姐”将她擡入谷中。可公孫紅蕊萬萬想不到自她舞槍之時,在山坡之上有個男人一直陰狠怨毒地看着他親生的女兒。
公孫紅蕊被簇擁着來到谷内的石屋,與自己從前的師兄師弟談笑叙舊寒暄了幾句,便向綠萼說道:“我多年未歸,應當先拜見過爹爹才是。”說着便拉着綠萼往老谷主的住處走去。大師兄樊一翁此時已重又梳洗完畢,攔在紅蕊面前笑眯眯說道:“師父他前些日子感了風寒身子不适,我們又要擺酒給大小姐接風洗塵,還請大小姐明日再去罷。”綠萼聽了心中卻生出疑惑:“我每日都陪着爹爹,他何曾感過風寒?”但綠萼心思單純事父至孝總未多想。公孫紅蕊聽得爹爹身體不适便更要前去探望,樊一翁隻得再次将她攔下說道:“你回來前老谷主便已睡下休息,大小姐還是莫要打擾了。”紅蕊這才悻悻做罷,回到正廳高居首座,與前來慶賀的衆人飲酒享樂。
酒席宴間公孫紅蕊轉頭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綠萼問道:“是誰告訴你們我死在谷外了?”綠萼低頭不語,看着面前那盞素酒呆呆出神。紅蕊心中便有了底,除了自己的爹爹,絕情谷的谷主,全谷上下哪一個敢造謠她這個公孫大小姐的死訊?她心中不由布滿了疑雲,爹爹為何做出這樣的事來,為何要對綠萼和谷中衆人扯謊說自己早已死去?但紅蕊與公孫止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生父女,前來祝酒的人又越來越多,她便将此事抛在了腦後,一杯一杯喝得不省人事。
次日公孫紅蕊在自己幼時的居所醒來,隻覺頭暈腦脹開口要吐。一旁的侍瑟連忙端過痰盂接住,侍箫則輕輕捶打紅蕊的後背,侍笙端來一碗醒酒湯喂到紅蕊嘴邊。公孫紅蕊喝了兩口扶着腦袋問侍笛道:“我是怎麼回到這來的?”侍笛掩着嘴笑道:“紅蕊姊姊還有臉說,昨夜你喝得倒在地上,我們四個都擡不動你,還是綠萼小姐幫忙才将你送了回來。”身後的侍箫樂呵呵補道:“路上姊姊又喊又鬧還吐了我們一身,難道你全然忘記了?”公孫紅蕊一想自己酒後失态,臉頰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把頭埋進枕頭裡一語不發。笙瑟笛箫見紅蕊這般模樣煞是可愛,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未過多久公孫綠萼輕手輕腳走進屋來,笙瑟笛箫急忙叫道:“綠萼姊姊你可來了,紅蕊姊姊在這鬧脾氣呢!”綠萼坐到姐姐身邊笑着說道:“怎麼幾多年不見姊姊還是這樣的酒品?”侍瑟樂道:“莫非紅蕊姊姊小時候便是這樣?”綠萼轉頭笑道:“姊姊十三歲時跑到爹爹的酒窖偷酒喝,結果喝醉了發起瘋來,差點把整個絕情谷點了。”公孫紅蕊把臉從枕頭上擡起不好意思地說道:“當時母親氣得用鐵掌功打我,若不是綠萼替我求情,恐怕我屁股早開花了。”笙瑟笛箫一想到紅蕊姊姊被母親打屁股的場面,不由更覺滑稽,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幾人又談笑了一陣,四位侍女替公孫紅蕊更換好衣服,便要前去拜見公孫止。綠萼引着姐姐和笙瑟笛箫來到谷主的住處,隻見樊一翁在門口攔到:“谷主居處隻得兩位小姐進去,奴婢須在外等候。”公孫紅蕊擡腿一腳把樊一翁蹬在地上,杏眼圓瞪怒道:“你罵誰奴婢?”樊一翁指着笙瑟笛箫說道:“她,她,她,她們……”公孫紅蕊俯身揪住樊一翁脖領說道:“她們是我的貼身侍女,不是甚麼奴婢!”樊一翁急忙改口道:“是,是大小姐的侍女……”公孫紅蕊一把将樊一翁推搡到一邊就要帶着笙瑟笛箫往裡闖,樊一翁急忙扯住紅蕊褲腿央求道:“咱們谷中規矩甚嚴,大小姐自然不挂在心上,可,可若放了她們進去谷主怪罪下來……我,我,我可擔待不起。”侍笙忙對紅蕊說道:“不妨事,小姐快去見谷主罷,我們在門口等候便是。”公孫紅蕊這才點了點頭,交代樊一翁帶笙瑟笛箫遊玩參觀,并特别囑咐他對待四位如同對待兩位小姐一般。樊一翁聽了雖然心中不悅,但又不敢得罪大小姐,便也隻得應下。
紅蕊綠萼姐妹進得谷主的石屋,見公孫止正高坐在一張黃花梨的太師椅上,一手玩弄着兩個鐵球,不時痰嗽幾聲。公孫紅蕊見自己父親比自己臨走之際更顯蒼老,頭上添了幾多斑白的華發,不由得一陣心酸,前走兩步跪倒在公孫止身前。公孫止仿似不知紅蕊回谷亦不知有人散布謠言說紅蕊死在谷外,目中含淚将紅蕊從地上扶起,與紅蕊緊緊相擁。接着公孫止詢問紅蕊尋母經過,紅蕊不加隐瞞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父親,更是說起自己打算要組織絕情谷力抗蒙古之事。公孫止聽罷臉色一沉向她說道:“咱們公孫家的祖先便是為避安史之亂才舉家遷徙到這絕情谷中,如今宋蒙之間的戰事更勝當年,難道你要将禍事引進絕情谷中才開心不成?”公孫紅蕊正色道:“如今谷外正是屍橫遍野民不聊生,大丈夫不思救黎民于水火卻畏頭畏尾縮在這絕情谷中,又如何對得起天地良心?”公孫止勃然大怒,一把将面前的茶水掀翻,與公孫紅蕊大吵了一架,綠萼夾在兩人之間真不知如何自處。
最後公孫紅蕊對父親行了一禮拂袖而去,徒留公孫止在背後叫罵:“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欺父滅祖的女兒!”自此以後公孫紅蕊與公孫止的沖突愈發激烈,公孫綠萼雖然跟姐姐感情頗深,可她更為向着父親。再加上她自小便總被人與姊姊對比,自己卻處處不如姊姊,縱使在姊姊“死去”的十年裡,谷中衆人也未有将她這個二小姐當做未來的谷主,遇到難事時還總自言自語:“若是紅蕊大小姐在便好了。”公孫止又從中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姐妹之間逐漸便産生了隔閡。比起公孫綠萼,公孫紅蕊将全部信任給了笙瑟笛箫,因着四人毫無武術功底學不來上乘的武學,紅蕊便将公孫家傳的輕功和她自己改良的漁網陣傳授給了她們,四人為了報答紅蕊的恩情日夜不辍勤加練習,配合親密無間,将那漁網陣練得爐火純青。公孫紅蕊大為見喜,又教了她們一些鐵掌功入門的拳腳,于是盡管她們隻學了兩年的武藝,單個出來卻也不遜于江湖上的二三流高手,四人合力更是足以與一流高手匹敵。
兩年時間之内,公孫紅蕊常帶着笙瑟笛箫出谷行俠仗義,在絕情谷附近地區聲望極高。随後紅蕊高舉義旗,招募忠義之士投奔絕情谷,真是一呼百應,短短時間之内便聚集了比谷中之人多得三倍的人馬。公孫紅蕊将這些人一個個親自過目,将那些想要渾水摸魚投機取巧之輩趕走,留下的均是有真本事的赤誠之人。公孫紅蕊帶着自己的義軍浩浩蕩蕩回到絕情谷,谷中衆人一多半都對公孫止頗為不滿,便也都順勢加入紅蕊旗下。公孫止最怕自己大權旁落,但眼看大勢已去,拔出他的金刀黑劍便要父女相殘。公孫紅蕊心道隻許父親對她不仁,她卻決不能陷自己于不義。便抽出八寶陀龍槍任父親向自己左劈右砍,她隻用長槍抵擋一番卻一招沒出。公孫止這才知道自己已不是紅蕊對手,再打下去隻會自取其辱,便隻得憤憤的将谷主之位讓給了公孫紅蕊,自己攜樊一翁等少數支持他的遺老和公孫綠萼搬到後山丹房居住,但還在暗地之中對紅蕊使絆子,妄想奪回自己的絕情谷。
公孫紅蕊精明強幹,繼任谷主之位以後将谷中冗雜的規矩盡數廢去,大小事物安排的井井有條,絕情谷在她的治理之下煥然一新。偶有一日,她聽得江湖風聞說郭靖黃蓉在嘉興附近出沒,于是便率着笙瑟笛箫騎馬趕往嘉興。誰知到得嘉興卻又聽說郭靖黃蓉往大勝關召開英雄大會去了。公孫紅蕊在嘉興多方打探,卻發現郭靖黃蓉俠名遠播,百姓無不交口稱贊,遠非公孫止所說奸猾狡詐的模樣。公孫紅蕊心中存疑,便更要往大勝關去與他們當場對峙。
去往大勝關的路上,公孫紅蕊與笙瑟笛箫在一條河畔飲馬,侍瑟伸手一指高呼道:“紅蕊姊姊快看,河面上有個人!”紅蕊四人連忙順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位面色蒼白的美貌白衣少女正順流而下,那女子未穿裡衣,一襲白衣被水浸透,露出胸口一道藍幽幽的手印,幹枯的嘴唇上還留着一道血迹。侍笛躲在紅蕊身後喊道:“這哪裡是人,明明是個女鬼!”公孫紅蕊輕輕拍了侍笛腦袋一下說道:“哪有甚麼女鬼,這姑娘怕是遭人陷害落在水裡的,你們在這等我下去救人。”公孫紅蕊不由分說褪去外衣跳入水中,迎着湍急的河水一把抱住那女子盈盈一握的細腰,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抱着她躍出水中。笙瑟笛箫連忙拿着毛巾前來替紅蕊擦拭身上的水漬,公孫紅蕊将少女平放在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隻覺她額頭滾燙高燒不退。紅蕊正要轉身接過侍箫遞來的毛巾為她擦身,卻被那少女緊緊抓住手腕不放。那少女閉着眼睛低聲呢喃道:“師姊,你莫要走,莫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