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輕巧的叩門聲驟然響起,屋内公孫紅蕊等人和屋上的無憂郭芙均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吓了一跳。笙瑟笛箫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公孫紅蕊故作鎮定開口問道:“是,是何人叩我房門?”門外傳來輕柔淡雅的聲音:“姊姊是我,綠萼!”公孫紅蕊心慌意亂:“綠萼怎麼這個時候跑來找我?”侍瑟,侍笛,侍箫亂做一團忙着找自己的外衣。侍笙低聲嗔怪道:“你們還顧着自己作甚,還不快先把紅蕊姊姊放下來伺候她穿衣?”那三人聽了便趕緊随侍笙解開紅蕊手腕腳腕上的紅繩,取下墊着的毛氈,侍笛給紅蕊換好抹胸,侍瑟給她披了一件大紅色的外衣,侍箫為她梳理發髻。紅蕊又簡單的拾掇了一遍,光着腳走到門前。
公孫紅蕊打開屋門,見綠萼淑雅地立在門前,左手提着一隻小巧玲珑的酒壺,右手手腕上挎着一隻柳條編成的餐籃,裡面放着幾個青花瓷的酒盞,還有用布包好的烙餅,幾道精緻的小菜。公孫綠萼見姐姐外衣被香汗浸透,臉頰嬌若紅霞,不由關切地問道:“姊姊方才在做甚麼,我擱着好遠便聽見你在叫喊。”公孫紅蕊聽了俏臉不由漲得更紅,連忙低聲回道:“我,我和四個妹子在屋裡做些女孩兒家的遊戲,妹妹不必擔心。”接着又不解地問道:“綠萼怎麼這時來看我?”綠萼淡淡說道:“此前我不留意差點傷到姊姊,回去之後被爹爹好生訓斥了一番,我自覺有愧,又想咱們姊妹已經許久未曾在一起吃飯談心,這才去爹爹的酒窖尋了一壺好酒,又做了些小菜來向姐姐賠罪,還請你莫要記恨我。”公孫紅蕊連忙扶住綠萼笑着說道:“你我是一奶同胞的姊妹,我又怎會記恨你呢,快随我進來。”但心中卻暗自思索:“爹爹素來盼着我們姊妹不睦,怎會因綠萼要傷我而訓斥她呢?”可她素來疼愛綠萼,知道綠萼心性純淨絕不會扯謊欺騙自己,便也不疑有他。
公孫綠萼随紅蕊走進她的卧房,突然聞到一股濃濃的肉味,不由俯下身子捂着嘴幹嘔起來。原來公孫綠萼自幼随公孫止修習家傳的閉穴功,這門功夫威力巨大,修成之後不但善閉周身穴道,更能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可卻也極為難練,而且終生不得沾半點葷腥,哪怕舌尖點一下立刻便會罩門破功。公孫綠萼曾想瞞着公孫止将閉穴功偷偷教給姊姊,可紅蕊嫌棄那功夫難練易破,更不願為了練功終生持齋,故而謝絕了妹妹的好意,依舊該吃該喝我行我素。公孫綠萼則從小便随公孫止茹素,二十餘年沒有聞過肉腥,此時隻覺膻臭難忍,腹内翻江倒海一般。公孫紅蕊急忙輕捋綠萼後背,吩咐侍笙侍箫将殘席撤去,令侍笛和侍瑟在屋内焚香。
待屋裡的肉味散盡,綠萼才緩和過來挺起身子,笙瑟笛箫忙端過茶水來侍奉二小姐。公孫綠萼謝過幾人喝了幾口綠茶,便親手将籃子裡的烙餅和小菜擺上了桌。公孫綠萼拉住紅蕊的手說道:“還記得姊姊小時候最愛吃娘做的烙餅,一頓飯能吃十幾張,如今娘不在了我便學着做了一些,不知姐姐還有胃口嗎?”公孫紅蕊樂道:“正好方才我還沒吃飽她們幾個就趕着來折騰我,搞得我早就又餓了,看到綠萼燒的烙餅小菜真是饞得不行。”綠萼說道:“我隻會燒些素菜,但願姊姊莫要嫌棄才好。”說罷将包着烙餅的布緩緩解開,一張張宣和和熱騰騰的烙餅散發出白面的香氣。公孫紅蕊抓起一張來撕下一塊填在嘴裡,又夾了幾塊脆生生的芹菜,吃着吃着眼淚不由流了出來。綠萼忙道:“姊姊怎麼哭了,難道是我做的不好吃?”公孫紅蕊哭道:“哪能呢,妹妹做得好吃得緊,真跟當年娘做得分毫不差,我隻是,隻是想咱娘了……”說着說着兩行熱淚好似決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公孫綠萼觸景生情,想到當初小時候姐妹倆最喜歡吃裘千尺燒的菜,可裘千尺身為絕情谷主母平時自然極少下廚,姊妹倆便圍着她團團轉,撒着嬌求她露兩手廚藝。待菜肴燒得了,公孫紅蕊總是把好東西讓給妹妹先吃,等妹妹吃飽了她才放開胃口将剩下的菜一掃而光。當年兩姐妹親密無間是多麼美好,現在卻互相猜忌各懷心事。綠萼情到深處,也不由捂住鼻子嗚嗚抽泣。
哭着哭着,紅蕊和綠萼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伸出雙手抱在了一起,紅蕊啞聲說道:“都是我這個當姊姊的不好,從小隻以為處處讓着妹妹護着妹妹,妹妹便會開心,便會高興。總沒有設身處地想想妹妹真正要些甚麼。妹妹怨我也好,恨我也罷,都怪我當姐姐的失職。”公孫紅蕊淚眼婆娑,凝望着綠萼眼眸說道:“但還有一件事我要當面與妹妹講清,我自小到大沒有一時一刻覺得你不如我,更沒有将你當做我的陪襯,妹妹切莫多心屈枉了姐姐……”公孫綠萼見公孫紅蕊感情誠摯句句發自肺腑,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感動,澄澈的眼睛裡皆是對姊姊的愧疚,還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決絕。公孫綠萼拿起那隻酒壺,給公孫紅蕊滿上一杯素酒,又輕輕按着壺柄為自己倒了一杯。綠萼舉杯說道:“此前都是我不好,以小人之心度了姊姊君子之腹,今日我敬姊姊一杯,為姊姊賠罪!”公孫紅蕊見綠萼要與自己重歸于好,高興得不能自己,可看着面前的酒杯依然心有餘悸,怯生生的看向笙瑟笛箫。侍笙樂道:“今日既已罰過紅蕊姊姊,我們便為姊姊破一次例,快陪二小姐将這酒喝了罷!”公孫紅蕊大喜過望,未曾多想便與綠萼将酒盞輕輕相碰,兩人同時将酒一飲而盡。
卻聽房上一個清脆的聲音大叫一聲:“公孫谷主莫要喝,那酒裡有毒!”還未等紅蕊反應過來,一個紫影倏忽間便閃到了紅蕊面前,伸手要點她的穴道。公孫紅蕊急忙抓住那人手腕,定睛一看驚聲喊道:“無憂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你要做甚麼?”
原來秦無憂與郭芙一直躲在房梁之上,見紅蕊與綠萼終于冰釋前嫌,都替姊妹二人感到高興,便也沒想着下去打擾。可就在綠萼斟酒之時,秦無憂本能得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卻想不出是甚麼,待她看着桌上的物什仔細思索,突然注意到了綠萼端來的那個酒壺極為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後來她在腦海中盡力回想,想起當初有在苗疆的南洋商人給她進貢過一對兒八寶轉心壺。那壺暗藏玄機,壺柄上有一機栝,扳着機栝先将毒酒倒入壺中,再松開倒入上好的美酒,一按機栝美酒便會流出,不按機栝倒出來得則是緻人死命的毒酒。想到這裡秦無憂不敢遲疑急忙大聲叫喊想要制止公孫紅蕊,沒想到終究晚了一步,這才飛身下房想要搭救紅蕊。
看到公孫紅蕊沒有任何異樣,秦無憂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可緊接着她與公孫紅蕊對視一眼,二人立時發覺不妙,齊齊望向公孫綠萼。隻見綠萼眼中噙着淚水溫柔地笑着,身體極為放松仿佛終于得以解脫,輕聲對紅蕊說道:“下輩子,下輩子我還想要跟你做姐妹,做你的……做你的綠萼……”話未說完,一條血痕從她的嘴角緩緩流出,公孫綠萼嗚咽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