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識正色目視着馮問樞：“你給我講的話當真？”馮問樞笑道：“我何時欺騙過你？”何念識喃喃道：“好，好，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接着趁馮問樞不備竟運起十成功力往自己天靈蓋打去。幸虧馮問樞眼疾手快将她雙臂牢牢握住大喊道：“野丫頭，你做甚麼！”何念識道：“我素來自認聰明，卻被當傻子一樣騙了二十年……我，我還活個甚麼！”随後她流着淚對馮問樞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得你落進這裡來，正好我便用這條命還你罷！”

“何念識你胡鬧！”

馮問樞氣沖沖喊道。“既然你知道受了欺騙，也知道對不起我，便想辦法助我找到那至尊魔戒，回東土去殺了李秋水，為你我，姥姥，母親，還有你師父讨一個公道！”馮問樞又繼續說道：“我認識的野丫頭，可不是個懦夫！”何念識這才想明白過來放下了雙手：“那麼到時候，到時候你能不能去看一看師父，給他一個機會？”馮問樞點頭道：“隻要你幫我殺了李秋水，我便陪你去見無崖子。”這時何念識臉上才有了喜色，二人湊在一起吃飯談心，将此前憋得一肚子話盡數說給了對方。

後來又有一次，二人在過一處火山時遭遇了噴發，何念識被一塊重達千斤的巨石壓住了雙腿，熱烈的岩漿已然從山頂滾滾而出，眼看便要将二人吞沒。馮問樞運起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試圖将那巨石推開，可那時馮問樞的功力遠不及現在，試了幾次巨石卻紋絲不動。何念識悲聲喊道：“馮問樞，别管我，快跑！”馮問樞卻一步不離：“傻丫頭，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何念識道：“誰要你跟我一起死，快走，不然我到了地府也不會原諒你！”馮問樞笑道：“那正好，既然咱們活着沒決出勝負，死後便繼續打！”何念識道：“你，你糊塗！”但她見馮問樞鐵了心陪自己，卻不由覺得渾身都暖暖的，連下肢的劇痛仿佛都減輕了。她急忙起飛智對馮問樞說道：“你會不會北冥神功，以北冥神功加上你那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說不定能将這巨石搬開。”馮問樞道：“我，我會一點，但用的不熟……”何念識怪道：“你，你為何不練，是不是看不起我們的功夫！”馮問樞搖頭道：“是姥姥她，她不教……”何念識這才舒了一口氣：“既然這樣，我現在便教你！”于是竟将北冥神功的口訣練法現教給馮問樞。

幸得馮問樞武功天賦卓絕，又有逍遙派武功的底子，在那岩漿離二人不足百尺之時将北冥神功全數領悟，以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加上北冥神功一齊打向那巨石。千餘斤的巨石竟轟隆破碎。馮問樞心下大喜，不敢怠慢背上何念識便一路狂跑疾馳下山。

何念識依偎在馮問樞背上，因為雙腿盡斷失血過多臉色煞白。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隻見上面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骨頭也盡數破碎，一顆心皆都涼透了。對于何念識這樣的女子，失去雙腿比殺了她都更為難受。何念識流着淚對馮問樞說道：“現在你會了北冥神功，我武功也廢了，以後再也打不過你……”馮問樞一邊跑一邊喊道：“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惦記這些做甚麼？”何念識凄然道：“我這樣一個廢人，對你全無作用，你還救我作甚麼？”馮問樞道：“甚麼有用沒用，我隻知道你是野丫頭，你是何念識，是我……是我……不，不管怎麼說，我絕不會抛下你！”

馮問樞本想說“是我最歡喜的人”，可話到嘴邊卻開不了口。何念識明顯猜到了馮問樞的心思，便把頭貼在馮問樞肩膀上問道：“你不嫌棄我嗎？”馮問樞搖搖頭：“無論你變成甚麼樣，我永遠不會嫌棄你！”何念識歎了口氣：“真是受不了你……”于是不再支撐昏暈在馮問樞的背上。

當晚，何念識睜開眼睛，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下身的劇痛，本能的低下頭去看自己雙腿，隻見她的腿竟被從大腿根部齊齊截斷。何念識哪裡能接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腿，我的腿！”馮問樞聽見何念識的哭喊急忙跑過來，手裡捧着用荷葉包裹着的溪水，伸手要将水喂給何念識。

何念識揮手将荷葉打落在地，惡狠狠質問道：“馮問樞，你對我做了甚麼！”馮問樞垂下頭抿着嘴說道：“我，我若不這樣做，你會死的……”何念識大喊道：“我甯願死也不願這樣活着！”伸手撿起一根尖利的樹枝就要刺進自己脖子。馮問樞急忙釋出一道勁風将樹枝從何念識手中吹飛出去。何念識發瘋一般陰恻恻笑道：“馮問樞，你現在高高在上看着我不人不鬼的樣子一定特别高興，特别得意罷，我卻連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伸出一根手指點着馮問樞鼻子：“你，你好生的自私！”于是揮起雙拳用盡氣力捶向馮問樞的胸口。

這一次馮問樞沒有反抗，而是悄然卸去了護體的罡氣，咬着牙強忍。何念識打着打着發覺不對，瞪大眼睛看向馮問樞的臉，隻見她嘴角已然流出了鮮血。

“你，你為何要卸去護體的罡氣！”

馮問樞微笑道：“我知道你身上疼，那我便陪你一起疼。隻要能讓你好受一些，再打我幾千拳幾萬拳也不妨事……”何念識再也忍不住，撲倒在馮問樞的懷裡：“馮問樞，我真的真的好恨你……”

馮問樞輕撫着何念識的秀發安慰道：“野丫頭，你别忘了咱們在何處，這可是中土，連動物都會說話的地方。我便不信這裡沒有能讓你雙腿生長出來的辦法。”何念識眼睛一亮：“真的還有可能嗎？”馮問樞說道：“念識你放心，馮問樞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找出醫你的辦法！”何念識這才點點頭說道：“我剛剛有沒有打疼你？”馮問樞笑道：“你這野丫頭都這樣了還那麼有勁，你瞧瞧，這裡都青了！”“哎呀，誰要看你那裡啊！”雖然兩人身上都疼痛難忍，可心中卻充滿了幸福。

百年之後馮問樞每每回想起這些場景，總是不自覺五味雜陳老淚縱橫。

當初隻道是尋常……

後來馮問樞背着何念識四處求醫，終于打聽到精靈王瑟蘭迪爾會一種法術，能讓枯骨生肉斷肢重生。于是馮問樞攜何念識獨闖精靈王國，素來不向人低頭的馮問樞竟雙膝下跪懇求瑟蘭迪爾。瑟蘭迪爾見這二人武功卓絕大有可用之處，于是也賣給了她們一個人情，以法術醫治何念識雙腿，使其恢複如初。可二人都沒想到，正是這個人情，後來讓她們陷入了更大的麻煩之中。

何念識腿好之後大為歡喜四處閑逛，在精靈王國附近發現了一處森林，林中祥和靜谧，開着各式各樣的鮮花香草，除了魚蟲和偶然飛過的鳥雀之外再無旁的生靈，真是人間仙境。何念識自幼生長在苗疆，素愛親近自然，于是拉上馮問樞便住了進去。

何念識剛一踏入便迫不及待褪去身上的束縛，赤條條的在林中蹦蹦跳跳。真将馮問樞看得呆了。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何念識生得這樣美好。

何念識回頭見馮問樞還在林口發呆，大大方方回到她面前說道：“愣着作甚麼，還不快跟我一樣！”馮問樞羞答答搖搖頭：“我，我又不是野丫頭……”何念識笑道：“你此前不還要給我看的嗎，怎麼現在又扭扭捏捏的？”馮問樞紅着臉道：“我，我那是開玩笑！”何念識嘟着嘴說道：“哼，我可不跟你開玩笑！”“你，你作甚麼！”

隻見何念識走上前去七手八腳将馮問樞也褪了個精條。馮問樞一開始還故作矜持前遮後掩，可後來受到何念識的感染也放下了許多顧忌，跟着她手拉手在林中瘋跑。跳進水中互相潑水嬉鬧。

後來二人有些乏了，便并肩躺在草地上曬太陽。馮問樞扭過頭看着何念識，陽光打在她的臉頰上，真如美玉生暈更顯得美麗可愛。她想起姥姥不止一次跟她說過，日後若是碰到心儀的人，不論男女都要大膽表明心意，免得日後追悔莫及。于是馮問樞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剛想開口。身邊的何念識卻俏皮地伸出食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笑眯眯對她說道：

“馮問樞，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