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濕熱的呼吸和紅紅的臉蛋，如果沒注意到他咬緊嘴唇溢出的血，會以為他喝醉酒了。

那個時候小綱往往比骸還要早幾個呼吸醒來——再不醒來他的手腕就要被捏斷了。

他會帶着松懶的睡眼将骸搖醒，聲音像是泡在水裡發脹，朦胧地從腦袋裡傳出來，悶悶的。

骸…醒醒……上次的故事講到哪裡了？

被搖醒的男孩猛地睜開鮮紅的眼，大口大口喘氣，喉嚨裡傳出嗬哧嗬哧的破風聲，像是身體裡破了一個大洞，怎麼填補都無法堵住。

他似乎身處另一個看不見的世界，無法聚焦的視線投向上方的帷幔，一動不動地，沒有理會小綱的自言自語。

……我想起來了…小綱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揮出一片火焰織就的線條，一個圓頭的小人不穩定地穿過燃燒的森林，骸無意識地看向一旁的火焰，稍微清明些，松開了剛剛攥緊小綱的手指。

……小亥被老巫師帶到了森林深處，那裡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花海。老巫師告訴他，隻要從中找到女神奧朵之吻，他就賜予小亥無上的法力，令他擁有打敗魔王的能力。

花海太大了，小亥找了七天七夜都沒有尋到一絲碎片的蹤迹，身心疲倦的他倒在花海中，掏出藏匿心口的懷表，裡面裝着愛他和他愛的人。

溫柔慈愛的祖母，幸福美滿的家庭，還有總是信任他，陪伴他的老師和同學……

每當他要堅持不住時，他就會看看裡面的老照片，記憶會賦予他勇氣和力量，這比老巫師承諾還重要得多。

風從頭頂吹過，他的嘴縫抿到了鹹鹹的味道。

小亥是一個勇敢的孩子，無論摔得有多疼，他都不輕易落下一滴淚。

一粒指頭大的白光從距離他最近的花瓣中飛出，停到他的臉上，毛絨絨的觸感令他不敢動彈，接着越來越多的白光停在他的臉上，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老巫師的聲音響起：孩子，奧朵之吻被你得到了。

小亥臉上的白光被老巫師捉進衣袖，他不解地問對方：為什麼？

老巫師回答：隻有最純潔、最真摯的淚才能将奧朵之吻吸引過來……

——别說了。

小綱講故事講得起勁，這才注意骸已經恢複冷靜，變回陰晴不定的鳳梨了。

可是小亥還沒有打敗魔王啊。

——kuhuhu…你拿這個蠢得要死的故事戲弄我是嗎？

戲弄？小綱眨了眨眼，不理解是哪一步出錯了。

骸意味深長地看向一旁依舊在燃燒的火焰小人，刺痛地收回眼，抓起被子背對小綱。

——那你講給你自己聽吧。

骸很不喜歡這個故事？

——你把我塞進這個假得不能再假的故事裡簡直讓我聽到就想吐。

可是…故事不是本來就是假的嗎？

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骸什麼都沒有說。

沒有陰陽怪氣，也沒有激烈尖銳的話語，唯有呼吸幾不可聞。

冰藍色的月光染上他不寬的肩膀，他隻留給小綱一道慘白的背影。

室内靜悄悄的，唯有窗外的漆黑樹枝，在嗚嗚響的風中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