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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沢田綱吉與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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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綱吉記得他。

不是作為彭格列家族的第九代首領,而是家裡突然拜訪的慈祥爺爺。

去年,他來過沢田家,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抱在懷裡問,綱吉喜歡什麼?

沢田綱吉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鋼筆墨水和沉木的沉穩味道。

我喜歡會變身的機器人。

這人笑呵呵地吩咐身邊的陌生叔叔,沢田綱吉馬上就收到了他送的變形機器人,他當時還不知道那份禮物的價格有多昂貴,隻當是商場裡不常見的款式,特别喜歡,晚上睡覺也要擁它入懷。

綱吉對他的印象不是一般好,但也止步于一個好心又神秘的爺爺這個形象,更多的信息,當時還未踏入嶄新世界的自己無法解讀。

蒂莫西·彭格列的臉上皺紋一年不見又添上幾條,他是個精瘦的人,時間在他的臉上隻會留下像刀刻的痕迹,他依舊背脊直挺,穿着合身的意大利西裝,日語流暢,但偶爾冒出的奇怪發音依然會被發現他并非日本人。

沢田綱吉仍然深刻地記得第一次見面時,蒂莫西親吻了沢田奈奈的手背,用至今聽過最華麗又真切的詞語贊美她,沢田奈奈笑得直搖頭,立刻把自己抱出來說,這是犬子,沢田綱吉。

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綱吉,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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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再相見,看到他的瞬間,綱吉的心裡有幾分期待就有幾分窘迫,可已經沒有人可以像當初一樣擋住他的身體,他必須面對,沒有勇氣也要面對,沒有臉面也要面對,這個對象今天是蒂莫西·彭格列,以後還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沢田綱吉的心理鬥争沒有人知道,他很快接上了對方的話,他們直直地對視,“您相信我嗎?”

被問話的老人歎氣,他摸了摸銀杖:“孩子,這些天你受苦了。”

“您相信我嗎?”沢田綱吉誓不罷休,“隻要一句話就夠了……算我求您。”

蒂莫西的眼睛是深邃的海峽,他深深地皺眉,“如果我說相信可以讓你好受一點的話——我絕對地相信綱吉說的每一句話……”

“——但是,孩子,我的判斷并不能幫助你改變别人的看法。”

“今天我告訴當時看到火災的所有人,你不是殺害你母親的兇手,命令他們不準再用異樣的眼光看你;明天,不、不用明天,今天晚上,他們就會在飯桌上,在入睡前,在你看不到的每一個角落,說你是那個弑母的魔鬼。”

“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沒辦法澄清了。”

蒂莫西反手把銀杖夾在腋下,慢慢地把男孩的眼淚擦去,解開了囚椅,将眼前這個五歲的男孩緊緊抱住。

“孩子,現在有很多事情必須要你去做,必須要你去消化,我知道這對你很難,這對誰都很難。可是你的人生已經走出了這一步,沒有退路,就怎麼也不能回頭了。”

“真的不能回頭嗎……”

“是,”蒂莫西的下巴靠着男孩柔軟的發頂,他于陰影中落下一滴淚,神色晦暗,“今天起,你不能再回頭,轉身即毀滅,你的父親是這樣,我也是,我們都不再能了。”

沢田綱吉敏銳地察覺到蒂莫西的言下之意,“我是要離開這裡了嗎?”

“離開,并不意味永别。”老人目光如炬,停留在男孩的前額上,将他早已準備好的戒指塞進他的手中,他不容分說地把對方的手握緊,如同谶語一般沉聲說道——

“這是你的受難地,是你的夢魇,你無論走向何方,必然會回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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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盛的天空少有的陰雲密布,潮濕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寒風陣陣,似乎随時都有一場傾盆的大雨打下來。沢田奈奈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于并盛的一處丘陵墓園下葬。

——隻有少數人知道,她屍骨無存。

沢田家光站在距離墓碑最近的位置,他扶着棺材下土坑,一身黑色的西裝襯得他更加冷漠,他沒有流露一絲悲傷,看着一坪坪泥土被鏟入長方形的土坑,無人的棺椁裡隻放了沢田奈奈生前常穿戴的衣裙首飾。

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不遠處,外面的人看不到坐在車裡的人是何面目,但沒有一個人靠近它,人們不約而同地繞開它,直到車門被打開,一雙皮鞋踩上松軟的草地,緊随其後的是一隻手杖和另一雙更加纖細的腿。

上了年紀的男人身後跟着同樣西裝筆挺的男孩,大人的神色莊嚴,孩子則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如果不細看微微顫抖的手,誰也不知道這個眉眼過分冷淡的男孩心中的悲痛。

人流如同摩西分海般讓開,沢田綱吉看到路的盡頭是父親孤獨的後背和母親的墓碑。

他的腸胃開始絞痛,騷擾他的神經,草地裡似乎鑽出了蚯蚓爬上他的褲腿,但他必須要裝作無事發生,直直向前方走去。

沢田綱吉飛快地掃視一圈,人們崇敬又謙卑地看着他身前的老人同時以一種隐晦的方式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他變成了沒有标明價格的商品,變成精緻慘白的人偶,被任意地估量和揣測,他是否會參與家族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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