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靜靜注視着對面沙丘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夾克,身材修長。單手夾着煙,青藍色的煙霧慢慢上升,那張清隽的臉龐蒙上一抹神秘和滄桑。
這個殺她三次的仇人。
吳邪,我來取你的命了。
“姑娘,你是在沙漠打獵嗎?”
他這樣問自己。
哼,江伊心中冷笑,我來沙漠打狗!居然還敢問她話,真能裝。
無盡的恨意和殺意來回翻滾,嘶吼,她恨不得現在就手刃這個殺人兇手!
可是,喉嚨傳來的劇痛的癢,卻在提醒她,自己現在連罵他一句都做不到。
“姑娘,你迷路了?”
他又喊了一聲,似乎是對她不說話感到有些奇怪。
她也想罵!
要不是這個混蛋昨天一箭射穿她的喉嚨,她一定罵他個狗血淋頭,再送他一記萬箭穿心!
昨天,汪家人的車隊對他們窮追不舍。起先靠四仁的車技,還有蠻三憤力投擲燃.燒彈攪局,還能勉強領先。
到後面,汪家車隊損失了兩輛車後,就開始真正發威。
訓練過的狙擊手一木倉幹爆了他們的後輪,高速運轉的車輛瞬間偏離方向,一頭栽進胡楊林中,撞到一棵大樹才停下。而後又猛打方向盤想逃脫,卻如同瀕死大喘氣的牛,半天緩不過來。
後視鏡中,數輛黑色悍馬卷起漫天塵土,猶如一道毀天滅地的沙塵暴瘋狂襲來。
原地待命,三人一狗全都難逃一死。
江伊立即做出決定,對蠻三四仁道。
“他們目标是我,你們找地方躲起來,安全了彙合。”
說完,不待兩人反應,打開車門跳下去,嘿嘿想追她被關回車裡。
那個纖細的身影徑直往胡楊林深處跑。
“老大!”
“老大!”
“汪汪汪!”
“轟——”
八輛悍馬疾速趕來,齊齊繞開抛錨的皮卡,塵土飛揚,朝那個小小的身影追去了。
江伊跑得很快,在複雜的胡楊林中不停穿梭,迎面而來的熱風掀起衣角,彰顯出幾分緊張的逃命感。
她專往樹木密集狹窄的地方鑽,身後的悍馬漸漸少了,最後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開關車門聲。
他們下車追來了。
“要死了,這群瘋狗非盯着我幹什麼。”
江伊邊跑邊在心裡罵,從二道白河到内蒙古怎麼就非咬住她不放呢,她是殺了他們祖宗嘛,這麼锲而不舍。
(兩種情況,一,你是肉。二,你是shi。)
“哥哥,你每次罵我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是同一具身體啊。我是粑粑你是什麼?”
(我靈魂比你高貴,我是神。)
你是神,你是神經病。
(你是癫子!再罵!)
“錯了錯了。”
胡楊林地形錯綜複雜,無數幹枯的樹木一排排縱橫交錯,枝幹扭曲,延伸先前,像一隻詭異的大爪,直要将人攥緊在手心,重重捏死。
這片胡楊林不對勁。
亂跑下去,就是甩掉了這些人,她也得困在這裡面。
得反擊。
“彙報情況。”
胡楊林深處,枯枝橫斜,烈日灼眼。忽有五個黑衣人從不同方向彙聚而來,面色嚴肅。
“二組跟丢目标。”
“她跑不遠,手又傷了,把血鳗放出來。”
有人從背包裡摸出一個黑色圓筒,蹲在地上,将筒蓋擰開,一條扁平彎曲的像黑蛇又像鳗魚的東西就從裡面滑出來。
血鳗先在沙地裡扭曲了好幾圈,似乎在嗅?
忽然,身體繃直,拉長,鎖定右斜方的一棵樹猛沖過去,如同見血的兇獸,纏繞着樹幹快速往上盤。
幾個黑衣人視線緊跟,血鳗剛爬到樹中間,突然,一條黑色分骨長鞭從空中疾殺探來。每一節似乎都是用無數根細小的動物骨頭制作而成的,極其靈活。
細聽,似乎能從淩厲的破空聲中,聽到微弱的骨頭與骨頭之間的咬合聲,有點像啞了的鈴铛,令人牙顫。
幾個黑衣人立即閃身躲過,那條分骨鞭就像有生命,探到盡頭,驟然一個靈活回頭,纏住兩人的脖子。
隻聽到“咔哒”一聲,鞭子往下旋轉一壓。刹那,無數根細小的骨頭連接處迸射出無數細小的刀片,寒光與殺機乍現!
“哧——”
鞭子往後猛一拽,被纏住脖子的兩人跟着旋轉,脖子出現一道殷紅的血線。
“咚。”
抽開鞭子,兩個黑衣人神情痛苦地應聲倒地,脖間的血線不停湧出鮮紅的血液。
其餘三人眸中皆露出震驚之色,而那條黑色分骨鞭又化作收割性命的死神鐮刀朝他們襲來。
反應迅速,兩人負責解決分骨鞭,一人開始尋找鞭子的主人。
終于,在一棵胡楊樹上找到那個揮舞長鞭的女孩,面無表情,黑發飛揚,像個魔女。
黑漆漆的木倉口鎖定她的位置,扣下扳機。
女孩極其敏銳,幾乎是在他瞄準的一瞬間,銳利的目光就朝這方看來。
“砰——”
子彈飛出,女孩急速從樹上翻身而下,擊空。
見狀,他連忙打出第二三木倉,女孩卻已不見身影。
“咻——”
猝然,脖間傳來一道尖利的割痛,他下意識擡手一摸,滿手鮮血。
再一擡眼,女孩站在不遠處,勾出俏麗的笑,模樣嗜血。
“和人間say bye吧,他們在地下等你。”
他捂住不停噴血的脖頸,舉起木倉,扣下扳機。
與此同時,一枚鋒利的刀片從女孩口中飛出。
“砰。”
“咚。”
原地,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
他的四個同伴皆倒在他的不遠處,鮮血蔓延,在胡楊林的黃沙地上亂爬,像一幅鬼氣森森而豔麗的畫。
江伊走過來,撿起地上的分骨鞭,毫不留戀,轉身就走。
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什麼東西偷襲。
她迅速轉頭,吐出口中最後一枚刀片,卻刺進一棵胡楊樹幹中。
左手傳來劇痛,低頭一看,是汪家人先前放出的那條血鳗。
密麻的尖齒正緊緊咬在她受傷的手背上,尖尖的腦袋還使勁想往她的傷口裡鑽。
這東西無眼,全靠鼻子對血腥味的敏感鎖定位置。
“九号,你果然像資料上說的一樣,心狠手辣,對自家人也能痛下殺手。”
一道清寒的女聲響起,林鱗慢悠悠出現在林子裡,神色漠然。
“是你。”
江伊正愁找不到她算賬呢。
舉起正在吸食自己血的血鳗,嗤笑道。
“原來汪家不過是熱衷吸人血的吸血蟲,真惡心。”
話落,她想拔下咬住自己手的血鳗,無奈這家夥咬住她的肉死緊,愣不松口。
林鱗:“我勸你别白費力氣了,血鳗見血不松口,除非你願意整隻手都不要了。”
說到這兒,她笑了,又冷又怪。
“忘了嗎,九号,這可是專門為你研究出的追蹤器啊,從小用你的血喂養長大的。”
江伊露出一個比她更冷的笑。
“是嗎,那我就看看它松不松口。”
說罷,她摸出短刀,直接砍斷血鳗的一半身體。
這死東西痛得都抽抽了,牙齒愣是舍不得松開,生生将她一口肉咬得搖搖欲墜。
“影”忽然道:(切斷它的鼻子。)
江伊立即反轉刀刃,用刀尖挑斷它的鼻子,血鳗幾個抽抽後,終于松口墜地,死得不能再死。
傷痕累累的左手因為它多了十幾道細小可怕的窟窿。然而,和手心被子彈擊穿的傷口相比,沒有多出一個能看見血肉,失去一小塊手骨的洞,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也是她剛才沒有用箭的原因,左手僵麻,完全失去了拉弓的力氣。
子彈裡,加了東西。
她扯下一塊衣裳,将傷口纏好,臉色有些發白,面上卻不想露出一絲痛色,好讓這個汪家人嘲笑。
畢竟,那枚子彈,可是拜她所賜呢。
林鱗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麼,主動解釋。
“那枚子彈加了阻斷劑,和上次紮你手腕的箭一樣,熟悉嘛。”
“是不是感覺身體提不上力氣,傷口遲遲無法愈合,連身體各項機能運轉都變緩慢了。”
江伊橫眼看向她,她怎麼知道自己受傷愈合速度很快。
難道,那個九号也是如此?
林鱗露出微笑,“接下來,你的身體會越來越笨重。最後,就像被按下靜止鍵,沉睡過去,生命冰凍。”
江伊沒有懷疑她的話,因為自己能感覺到自受傷的左手開始蔓延,小臂已經提不上一點力氣了。
緊接着,這條左手就算廢了。
她解決了五個汪家人,但這次來抓她的,遠遠不止。
隻要面的林鱗一聲招呼,數量衆多的汪家人趕來,就是耗也得把她耗死。
有點慌,但不能露出來。
哥哥教過她,不能讓敵人看出自己的情緒。
于是,她眉眼不屑,輕昂下巴,故意挑釁道。
“這麼過時的東西,難為汪家還在用。”
“你來得正好。”
“你既送我一枚子彈,不如,把腦袋也留下來給我吧!”
話音未落,江伊陡然抽出分骨鞭,直沖林鱗的脖頸。
林鱗偏身一躲,分骨鞭卻猶如蛟龍回頭,張開大口,再次咬向她的脖子。
她摸出匕首一刀砍下分骨鞭,卻反被牢牢纏住手腕。
江伊用力往後一扯,将她的手腕拽緊,鬼黠一笑。
“用熱武器我不行,用冷兵器你不如我。”
“這隻手,我先笑納了。”
分骨鞭扭轉,祭出無數嗜血的刀片,撕扯着林鱗的手臂嚷嚷着喝血吃肉,很快冒出點點猩紅。
可林鱗似乎感覺不到痛,面色不改,甚至就勢抓住分骨鞭,往身前一扯。
江伊猛被她拉得往前一絆,很快站穩,同她對峙,重往後拽。
林鱗的手心很快被刀片劃拉的血肉模糊,她也不肯松手。
眼眸往側一瞥,盯上旁邊的胡楊木,登時疾跑過去,踩着樹幹翻身而上,就勢借力,淩空一翻,從江伊頭頂掠過。
黑色的分骨鞭跟着飛舞,江伊瞬間意識到她想綁自己,當即松開鞭首,往後撤身。
林鱗緊跟着落下,踩住她的腳印。
見她棄了鞭子,輕蔑一笑,手輕輕一抛,将落地的鞭首握在手中。
轉眼之間,持鞭人換做了她。
江伊斥她,“卑鄙。”
林鱗颔首,“謝謝。”
話音未落,她反手一抽,強勢破風,分骨鞭當空劈下,直擊江伊面門,殺戮氣比之更甚,霸道極了。
武器被奪,江伊氣惱得不行,不避反攻,側身一腳踢下鞭子,順勢重踩住鞭尾,步步逼近。
摸出短刀,朝林鱗一刺。
林鱗仰身一躲,手中的動作卻不耽誤,雙手交替,瞬間就将鞭子在她身上纏了兩三圈。
“哧——”
江伊還沒站定,就被分骨鞭纏得結結實實,無數刀片勒得她身上又痛又癢。
林鱗用那隻被她絞爛的手勾勒住她的脖子,站在她身後,兩人身體貼緊,仿佛背後站了條危險的毒蛇。
該死,這人身手竟然比她高,早知道直接跑了。
“影”也道:(你不是她對手。)
(我暫時出不來,找機會先溜吧,後面我來取她的人頭。)
上次他在杭州出來一趟,解決那些汪家人,還有鬥裡的無數殺陣,消耗很大。短時間内,沒辦法出來幫她。
被捆了個死緊,江伊往後仰頭看林鱗,露出一個天真可愛的笑。
“我剛才都是和你鬧着玩的,林鱗姐姐,我錯了,可以輕一點嘛,我身上好痛啊。”
長長的睫毛眨巴眨巴,杏眸變得水潤淋漓,可憐極了。
“我和你回去就是了。”
林鱗神情冷漠,牢牢勾住她的脖子。
“我可不敢當你姐姐,容易下地獄。”
江伊還想說話,卻被她忽然勒緊脖子,頭被迫後仰。
随後,林鱗低下頭,貼在她臉側,像毒蛇的信子掃過,激起陣陣顫栗,在她耳邊輕輕道。
“可惜了,我不是來帶你回家的。”
“我是來......”
聲音放得更加輕,卻讓人止不住地頭皮發麻。
“殺你的。”
話落,她舉起一把木倉,對準江伊的心口。
“你還是死了最幹淨。”
染血的手指按下扳機,卻陡然遭到猛烈撞擊,“砰——”的一聲打空。
江伊旋身從她手中逃脫,林鱗下意識再度舉木倉,眼前卻忽然多了十幾個江伊,齊齊瞪了她一眼,憤憤道。
“我的鞭子是那麼好用的?”
說着,想将鞭子拽回來,無奈另一頭被她拽得很緊。
江伊氣得隻能解下鞭子上的青銅小鈴铛。
好多,好多個人影飛來飛去,好多個江伊,有的在笑,有的在罵,詭異極了。
林鱗神情恍惚,跌坐地上,眼神呆滞。
見狀,江伊隻道幸好左手發生異化的第一時間,她就将小青銅鈴铛藏在分骨鞭中,每一次揮鞭,就響一次鈴,催化一次入幻。
之前那五個汪家人死得那麼輕易,也正是因為入幻的原因。
剛才的激烈打鬥,導緻身體裡阻斷劑開始全面生效,幸好青銅鈴及時入幻成功,她才能制住林鱗。
這隻青銅小鈴铛是小張哥給她的,自身強,鈴制幻的能力就強。
眼下阻斷劑發威,她明顯感覺身體大不如前,幻境撐不了多久,得趕緊離開。
可是,看着林鱗手中的分骨鞭,江伊眼神不忿。
現在動手殺人,隻會驚醒她,鞭子也沒法強行拿回。
周圍的汪家人聽到木倉響很快會趕過來。
無法,江伊隻能舍棄分骨鞭,抽身逃離。
身體的異樣,逼得她隻能一路逃進胡楊林裡深處,連迷不迷路也顧不得了。
照她現在的情況,被抓住隻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