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鴿那個聒噪又被折磨到意識混亂、連面容都記憶不清、胡亂給自己捏造了一張人皮的蠢貨。
不是遊魚那個畏懼又足夠敏銳聰慧,企圖置身事外,逃跑到楓丹又忍不住學習着控制的模仿犯。
不是雪狼那個殺戮到瘋狂,直至精血皮肉消耗殆盡,死于龍脊雪山,又用殘軀壓制魔神殘渣的先行者。
是那個最初的,如種子般尚未萌芽的,“她”。
——亦是自性。
所以……
将人類身上的魔神殘渣帶走,不過是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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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此前确實有一個吵鬧的聲音在耳邊徘徊。
系統……
啊,是嗎。現在叫這個名字嗎?
下次見到“她”,我會記得用這個“稱謂”吓一吓她的。
開場,總該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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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過于清亮,才會讓這夜幕已然籠罩的雨林不似吞噬過路者的幽暗洞穴,危機四伏。
柯萊擔當巡林員的時間并不算長久,但在一衆巡林員和師父的教導下也有了足夠的經驗。
何況那看似饋贈、卻又曾時刻折磨她的魔神之力增強了她的五感與力量。她能清晰的捕捉蟲鳥振翅遠去的軌迹,植株生長時葉脈的延展線條,人類行動時異于猛獸的軀幹輪廓。
那位眼熟的、膚質蒼白的少女便是這時候被撥開灌木叢的她發現的。
此前合作處理了死域多次,柯萊自覺與她也有了幾分面對熟人的坦然、而非拘謹。
興許是認為她是繼安柏之後第一個自己相識的年紀相近的女孩。柯萊對她,心裡頗有幾分親近,當然她面上是不顯露這點的。
“前輩怎麼在這裡?”
“是有冒險委托嗎?”
少女看來的目光平靜、悠長,如這月光,又仿佛亘古歲月沉澱下的層岩。
“隻是來休息片刻。”
她略微移開視線,才讓柯萊稍稍回神,不再對她目光着迷般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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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該為這份古怪的迷戀與凝視心生畏懼。
但這月光如此清亮,少女的态度又如此平和,她感受不到威脅,便遵從心的指引、靜坐在她旁邊的岩石上。
柯萊并不奇怪少女會有這樣平靜的目光:在無人對談時,她看待世界的目光向來如此。
年幼者往往欽慕于年長者的閱曆與成熟,也會花費更多的心神去觀察、探索。
柯萊同樣會對參與拯救神明計劃的少女感到敬佩。
不同于空,旅行者的身份讓他經曆頗多,友善又有時刻抽離環境的冷淡。
不同于提納裡,師父耐心教導、兼具學者與巡林官的身份,溫柔又會毒舌不聽勸的旅客。
不同于賽諾,風紀官的身份讓他保持肅穆冷漠的态度,偶爾還會講些奇怪的冷笑話,實際上也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柯萊敏銳地察覺到,少女與他們截然不同。
并非性别、樣貌這些表面上的差距,而是心境上的差異。
就像是當年逃離實驗室、一心想着複仇的她,擁抱着“大不了死去”的想法,對自己遍體鱗傷的模樣并不在乎。
若不是遇到安柏,她的末路可想而知。
而少女……
最初見面時,她的态度與投來的目光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看不透徹,但行動足夠友善。
她與艾爾海森——那位态度冷淡但會指點柯萊語法錯誤的學者,同行一段時間後,少女給她的印象才出現了隐約的轉變。
——一定是,遇到了命定的友人吧?
——就像她和安柏。
柯萊發了半天的呆,在她臨走前才想起時間不對,要趕快返程不讓師父擔心。
少女先行下地,伸出手掌讓柯萊安心的跳下盤坐的岩石,也是在這一刻,少女才說了這一夜最讓柯萊驚訝的話語。
“魔神殘渣是個危險的力量,起碼對你而言。”
“我會将它帶走,作為交換……嗯……”少女微笑,意外的狡黠:“就等下次見面時再給你。”
這算是空頭支票?
還是一種贈禮?
對不同的人而言,這個行動意義不同。
并不需要什麼交換,魔神殘渣能不再折磨她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柯萊迷糊地想着,不知何時已然抵達化城郭。
告知師父詳情後,她經過了一番檢查,才被确認魔神之力連同封印一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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