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憫知道,自己的書畫在名士夙儒之間頗受歡迎,千金難求。但那大抵上隻是因着他臨親王的名号,士子們借着欣賞他書畫的由頭,試圖向他遞上投名狀,倘若不成,也能樹起風雅的名聲。
如今他已經沒有了臨親王這層身份,自己那書畫恐不能受人歡迎。
自幼錦衣玉食的臨親王,第一次為了生計而發愁。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祁憫恍若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擡手揉了揉眼睛,适應了一下光亮才坐起身。
“剛想叫你。”季識青倚着門框站着,左手端着個不大的瓷碗,右手握着湯匙慢慢攪着。
“我剛才熬了銀耳羹,你先墊一下再吃飯。”
祁憫接過瓷碗,銀耳羹已經被季識青折騰到正适合入口的溫度,香甜軟彈,風味極佳。
季識青盯着祁憫全部吃完,才放心地招呼他來外屋。
季識青:“我其實也不會做什麼。”
此乃謙虛。
“剛才橫豎睡不着,想着等到了濂菖估計又是好一番折騰,難免吃了上頓沒下頓,就起來做了點清粥小菜,吃完我們就出發。”
這是真話。
外屋的桌上擺着幾隻碟子和兩隻小碗,梅花湯餅和米粥做了主食,其餘幾樣也都是常見的家常小菜。
雖然菜色簡單但味道着實鮮美,祁憫咬了一小口湯餅,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這起事件結束之後,我想試試畫些畫來賣,不知道到時候您是否可以幫我尋些銷路?”
季識青:“……啊?”
他像是全然沒想過季識青會提這茬,舀了勺粥,又連着湯匙放了下來。
“雖說我畫藝不佳,但若是要我臨摹名家畫作相比也是可以的。”祁憫躊躇了一下,伸手比劃了一個數:“一幅定價五兩如何?或許也可以再低一些,我多畫幾幅就是了。”
“祁憫。”季識青神色此時嚴肅起來。
祁憫感覺看季識青的反應像是不會同意了,稍微有些遺憾,但很快便自我調節好,溫和地笑了笑看向季識青。
“你的畫作,我這裡大概就有一幅,等我一下,我給你找來。”
季識青撂下這句話便起身匆忙離開房間。
留祁憫一個人坐在這裡思索賣畫這條路走不得,他還怎麼達成自己退隐田園的悠哉生活。
等到季識青抱着一個一米長的細長盒子走進來的時候,倒是讓正冥思苦想的祁憫有些錯愕。
季識青費力地打開包裝十分嚴密的盒子——然後又從盒子裡面取出一個盒子。
祁憫不解地看着季識青一系列動作。
大約過了半炷香,季識青終于打開了重重封鎖,抽出了一張卷軸,緩緩地在八仙桌上展開。
随着卷軸一點點展開,祁憫呼吸也屏住,直盯着那畫看。
“是不是很熟悉?”
祁憫:“《爻水日升圖》”
“嗯,正是這個,我祖父十年前在附京的拍賣會上拍下了這個,你不如猜猜看他花了多少錢?”
被這樣嚴密包裝着,想必不會過于便宜。
“很貴嗎?”祁憫不知道如今錢币如何計量,隻問道。
“和這整個園子差不多價格。”
季識青話剛說完,便注意到祁憫表情似乎一下子變得寫滿了“痛心疾首”,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在透過他看向他祖父。
鬼使神差地,季識青覺得,祁憫此時如果不是顧及修養,應該會想罵他祖父是“敗家子”
“這個……應該是後人的仿作,不過此人技術十分高超,可以說與我當時所繪全無差别。”祁憫的心疼如有實質,“即便真的是我的作品,也不會價值如此之高。”
季識青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似乎在不久前自己與祁憫談及他的詩作時,祁憫也是充滿遺憾地告訴他,這詩的作者另有其人。
不過季識青倒是真的好奇,祁憫是如何一眼便看出來這是幅“一比一複刻”的作品。
老爺子把這幅畫當成了他附庸風雅路上的引路牌,季家可以世代相承的傳家密寶,請了無數鑒定專家來鑒别真僞,沒有一個人發現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