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識青為了掩飾尴尬,輕輕咳了兩聲,“無需在意,我們進去看看。”
“我剛有看到,擺在最中的畫難不成是我的作品?”
這間是專屬于雍周時期的藏館,設計者是季識青拜托郁離和顧羲和找來的,熟知雍周曆史的設計師。
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現在想來也許這本就是那兩口子的“預謀”
但凡了解那個時代的人都不會覺得将臨親王的畫作作為最核心的藏品有什麼不妥之處,唯一一個會因為這件事感到羞窘的恐怕隻有祁憫自己。
“是真迹嗎?”經曆了他家老爺子的烏龍,季識青也不敢肯定這經曆了千年時光留存下來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假。
祁憫被季識青逗笑,“這幅是的,這畫說來也有趣,那時初到京城,左肅邀我前去由他家主辦的宴飲,那時與京中之人都并不熟稔,想着正巧借着這個機會探一探京中形勢,結果形勢沒甚明晰,倒是見識了作為半個主人的左肅瞞着他父親偷偷飲酒,而後在池塘邊酣睡不起。”
“你們也就此相識?”
“我憂心他醉醺醺的樣子,若是不慎跌落池塘引起什麼大風波,便做了好人使了渾身解數将他叫醒,誰知道他是個恩将仇報的。”祁憫說到這兒,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硬是纏着我為他畫上一幅畫。”
“難不成就是這幅?”季識青走到被層層保護着的畫作前,仔細端詳着,“可是……這畫的難道不是……”
畫中人一痕纖指搭在池邊,指尖細細地染着丹蔻,遠山含翠眉秋水凝霜眸,唇上點着朱砂,披着簇蝶粉白色绛紗衫,正困倦地倚着石椅,逗弄着紛紛舞蝶。
分明是幅美人畫,畫中人是個實打實的姑娘,和左肅可以說是沒有絲毫搭邊。
祁憫掩唇:“的确是美人畫,隻是那時他醉得厲害,樂增他們便湊過來逗弄他,把他安排成哪家的閨秀,左肅本就醉昏了頭,便真的信了,起初我為他畫的是他那日的打扮,結果他偏不滿意,說他好端端一姑娘家,怎可平白穿着男子衣裳,無奈便撕了原本的畫,重新畫了這一幅。”
祁憫如今瞧着這幅畫,懷念起那時的事情。
隔了一天,左肅酒醒了,意識到自己昨天幹了什麼荒唐事之後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卧房,連哭帶鬧八百個招式全都用上也要求祁憫銷毀他這“黑曆史”,祁憫玩心大起,糊弄左肅自己已經将畫燒掉,實則一直好端端地将它留着,不過祁憫也沒有惡劣到将畫作公之于衆,而是一直藏在家中,直到雍周之亂都沒有将畫作示人——至于戰争後的事情,祁憫便也不可能知曉了。
如今這畫在國内老幼婦孺人盡皆知,真迹藏在此處,仿品多到數不勝數,無論是誰都是将這畫裡的人物當成是臨親王所遇見的哪位美人,壓根沒人會往惡名昭彰的左肅身上去想。
這裡面說道頗多,但季識青一時間顧不上這個。
“你給左肅畫過兩幅畫?”季識青說。
“如果算上被撕毀的那一幅便是的。”祁憫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道。
季識青:“那我呢。”
趁着祁憫還沒有什麼反應,季識青神情落寞,接着說道——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不該拿自己去和左肅他們相比,想來也是,你們是多年的朋友,他對你何等重要?而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是我自讨沒趣,你把我剛才的話忘掉吧,權當是我發了癔症。”
左肅話音剛落便咬住舌尖,像是在懊悔方才所說的東西,要把那些帶着酸澀的字句嚼碎了咽回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自我感覺發揮得差不多,但垂着頭半晌沒聽到祁憫說話,季識青心裡打鼓,擔心這波表演痕迹太重,準備偷偷擡眼去看祁憫的反應。
“你怎會這般去想?”
剛要動作便聽到祁憫的歎息,比想象中更近,季識青倏然擡頭,正撞見祁憫擡手,像是要輕輕敲敲他的頭,又覺得親昵太過,所以滞在半空,骨節分明的手微微蜷着。
季識青突然後悔了,因為祁憫看上去,頗為傷心。
季識青下意識抓住祁憫伸出的那隻手,緊緊地攥着,能言善辯的人如今也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我……”
季識青手心沁着些薄汗,指尖卻是冰涼到駭人,像是拿祁憫那隻手當成了什麼救命稻草,腦子裡有些混亂,說話時舌尖發苦,含糊半天終究沒說出辯解之詞。
“識青,我沒有怨你。”祁憫本覺得被這樣親昵地握着手有些奇怪,想要抽回,但發現季識青狀态似乎有些不對便也沒有行動,任憑季識青這樣握着。
“我隻是害怕。”季識青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