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憫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還有祎州官造紙坊所制的紙張,雖然民間買來需要耗費些金銀,但這紙,其實也是貢紙,每年祎州送上來的貢品中都會有這種紙。”
“你在懷疑……”
“我那個好皇侄。”祁憫這次甚至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是君權相迫,先生留下這種文字便不足為奇了。”
祁憫沒有說出口的是,和世人印象中那種有仙風道骨之态,師道尊嚴,德高望重的師長不同,梁有鶴此人和他的名字并不大搭邊。
從他能作文章和别人互罵幾十年便能知道,這位在文壇上頗具盛名老先生,才高八鬥是自然,人不大着調也是事實,在他那裡沒有什麼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崇高精神,摧眉折腰事權貴的事他隻是不想去做,真要到了皇權相逼,性命相脅的時候,梁有鶴也不會和自己性命作對。那隐士用“市儈”一詞回擊他,雖然聽着有些不大好聽,但是就連他自己也沒法反駁。
祁憫感覺自己心中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天平,兩邊分别是左肅和梁有鶴,此時搖搖晃晃地時而像這邊偏一點,時而朝那邊晃一晃,這杆秤壓得他有些喘息困難。
“我們回去看看如何?”季識青冷不防地說道。
祁憫困惑地眨了眨眼,語速緩慢:“回去?”
“你的玉佩在身上嗎?”
“在的。”祁憫說着,摸出玉佩放到季識青攤開的手掌上。
最近幾次換了現代的衣服,祁憫便很少将玉佩系在腰間,季識青叫人送過來的新外套裡側都有一個新加上去的小口袋,專門留着給祁憫放玉佩用。
盡管對季識青的妥帖程度早有認知,可季識青偶爾還是會做出遠超人預料的事情。
“我最近在想,上一次我們回到你的時代這件事情總不能是憑空發生的,一定是我們兩個中有誰做了什麼。”季識青拎着玉佩挂穗,把玉佩提了起來,晃了晃:“怎麼想都覺得問題出在這玉佩上,準确來說,是這個玉佩的刻字上。”
“譏?”
“沒錯。”季識青點點頭,“雖然早就懷疑是玉佩的問題,但先前還在猶豫的原因追其根本便是,别說是你,連我也摸過這玉佩幾次,不過仔細想想,除了那次,我的注意力都隻集中在玉佩本身,沒有任何一次是仔細撫過這個刻字。”
這玉佩既名為山玄玉,色澤沉黑如夜空穹頂,卻隐隐透着紅色脈絡結成的雲水波紋,光下能感知到裡面流轉着的氤氲之氣。質地溫潤堪稱勝過凝脂,手指輕扣便能隐約聽到如金石震動的泠然聲響。季識青手指輕輕觸摸了一下居于正中的“譏”字,“可以嗎?”
祁憫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僵硬地點了點頭,掐算着時間。
一秒,兩秒。
什麼都沒有發生。
“怎麼……”祁憫剛吐出兩個字,隻見季識青從口袋裡抽出一柄極其小巧的刀,飛快地在手指上劃了一下。
“!!!”
“你做什麼?”祁憫忙說,作勢就要去抓季識青的手,卻被季識青以胳膊擋了一下。
“還有一個觸發條件剛才忘了講。”季識青沾着血的手指按在刻字上。
剛一觸碰到,祁憫腦海便一片暈眩,凝集精神,強撐着睜開眼睛,眼前隻是一片空白,像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雪崩将一切色彩和輪廓都盡數吞噬,蠻橫霸道地占據了人的全部視線,
祁憫深呼吸了幾下,才稍微緩過來些:“你的手……”
還沒等到季識青的回答,就感覺兩人的“自我”都被逐漸溶解,眼前的人形趨于透明,這速度或許很快,快得隻有眨眼一瞬,或許很慢,足以撐的起自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反應都無限放大,充斥着感官。
“臨親王以為該當如何?”
祁憫剛定下神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這回不比上一次,上一次穿回古代的時候正巧是回到了自己家的宅院裡,而這次……
祁憫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番四周。
竟然是在朝堂上。
首要的問題是——和自己一同過來的季識青為何這次沒在自己身邊,自己在朝堂上那季識青又會在哪裡,他隻來過一次古代,又是匆匆離開,唐突到了陌生的地方,會不會遇到危險?
祁憫有些不安,看這架勢,不是普通議事,而是正在上朝,自己這個位置想要溜走不大可能,得找個合适的理由。
與一般史書記載的差不離,祁憫确實沒怎麼上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