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往門楣上系紅綢,一邊哼着不知名的小調。紅綢随風飄動,拂過呆六娘的臉,惹得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阿嚏!陳嬸,這綢子掉色!”呆六娘指着自己發紅的鼻尖,活像個偷吃了胭脂的小醜。
江心月正踮着腳往窗框上貼剪好的“福”字窗花,聞言回頭:“那是你蹭的朱砂!早上讓你擦櫃台,你倒好——”她故意拉長聲調。
“我擦了啊!”呆六娘一骨碌爬起來,沖到櫃台前用手指一抹,“你看多亮!都能照見人影了!”
不到一會,鋪子裡已經煥然一新。桌椅被擦得泛着溫潤的光澤,玻璃窗亮得幾乎看不見,連竈台上的銅壺都擦得能照出人影來。
呆六娘癱在長凳上,像條曬幹的鹹魚:“累死我啦!我的腰要斷了!”
陳嬸正踩着矮凳往牆上挂繡着“茶”字的靛藍布簾,聞言回頭:“小六子,别偷懶,去把招牌再擦擦。”
“明天再擦嘛。”呆六娘耍賴地在長凳上打了個滾,“我的胳膊還沒緩過勁來呢。”
江心月遞給她一塊濕布:“現在擦幹淨。”她眨了眨眼,“想想看,明天可是咱們珍珠坊第一天正式開張。”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呆六娘立刻鯉魚打挺般跳起來,接過抹布就往外跑。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三人并排坐在擦得锃亮的長凳上歇腳。陳嬸捶着後腰感歎:“老骨頭不中用喽,才忙活半天就腰酸背痛的。”
江心月遞過一碗涼茶:“多虧您幫忙,明天就能正式開業了。”她看着煥然一新的鋪面,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鎖門時,呆六娘突然指着窗戶驚呼:“快看!”
最後一縷夕陽正好照在門楣上,“珍珠坊”三個大字泛着溫暖的光暈,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邊。紅綢在晚風裡輕輕擺動,仿佛在向過往的行人招手。
街角傳來熟悉的吆喝聲,是賣糖葫蘆的老漢推着車往家走。陳嬸突然站起身:“等等!”她急匆匆地追上去,“買幾串明天讨個吉利!”
江心月和呆六娘相視一笑。江心月望着嶄新的招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明天這個時候,珍珠坊就會迎來第一批真正的客人了。
珍珠坊開業這天,天剛蒙蒙亮,江心月就聽見門外傳來喧鬧聲。她推開窗戶,隻見陳嬸正叉着腰指揮着幾個小夥計在門口挂紅燈籠,呆六娘踮着腳往門框上貼“開業大吉”的紅紙,一不小心把漿糊蹭到了鼻尖上。
“三娘!”呆六娘轉頭看見她,興奮地揮手,手裡的刷子差點甩飛,“快來看,燈籠挂歪了!”
江心月剛推開店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整條西市街都飄着紅綢,街坊們排起的長隊拐了兩個彎,賣豆腐老張頭坐在最前頭,正跟後面賣糖葫蘆的王婆子唠嗑。
“這......”江心月眨了眨眼,“怎麼這麼多人?”
陳嬸得意地叉着腰:“那天六丫頭就喊了一嗓子,說前十位免費。”她湊過來壓低聲音,“哪想到能來這老些人,怕不是半個永安城都驚動了。”
忽然,街角傳來清脆的駝鈴聲。阿爾罕騎着他那匹棗紅馬緩緩而來,身後跟着的還是那幾頭駱駝,駱駝脖子上都系着紅綢花,背上馱着彩漆木箱。他今天也穿了件嶄新的紅色胡服。
“江姑娘!”阿爾罕利落地翻身下馬,胡靴在石闆上踏出清脆的響聲。他解開最前面駱駝背上的彩漆木箱,“開業賀禮!”
江心月好奇地湊過去,阿爾罕掀開箱蓋,裡面整整齊齊碼着幾十個晶瑩剔透的琉璃杯,陽光一照,在牆上投出七彩光斑。
“這......”江心月小心地捧起一個,冰涼的觸感讓她指尖微微一顫,“太貴重了......”
“西域最好的匠人做的。”阿爾罕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配你的珍珠奶茶正好。”
呆六娘擠過來,眼睛瞪得溜圓:“哇!這麼多!我們賺了......”
話沒說完,排在最前頭的老張頭已經拍着櫃台嚷嚷起來:“掌櫃的,到底開不開張啊?老漢我這泡尿憋了半個時辰了!”
衆人哄堂大笑。江心月連忙把琉璃杯收進櫃台,轉身“唰”地掀開蓋在招牌上的紅綢布:“珍珠坊,正式開張!”
店裡漸漸熱鬧起來。阿爾罕主動站在櫃台後幫忙,高大的身影在一群女夥計中格外顯眼。
“要加糖嗎?”阿爾罕學着江心月的動作往杯子裡舀珍珠,結果手一抖,黑珍珠撒了一櫃台,咕噜噜滾得到處都是。
呆六娘蹲在地上撿珍珠,笑得直打嗝:“阿爾罕,你這是在種珍珠呢?”
阿爾罕撓撓頭,不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在我們那兒,這叫‘天女散花',是吉兆!”
江心月忙得腳不沾地,但每次擡頭,看着滿屋子客人捧着琉璃杯有說有笑,珍珠在茶湯裡沉沉浮浮,心裡就像喝了蜜似的甜。
正午時分,巴圖趕着馬車送來新鮮的牛奶,看到這陣仗吓了一跳:“好家夥,比我們那兒趕集還熱鬧!”他二話不說撸起袖子就幫忙搬貨,粗壯的胳膊上青筋都暴起來了。
陳嬸趁機把試吃的奶糕塞給他:“嘗嘗,用你們牧場的奶做的。”
巴圖一口吞下,眼睛頓時亮了:“這甜滋滋的,比我們那兒的奶豆腐好吃多了!能不能讓我婆娘也來學學?”
夕陽西下,珍珠坊的第一天營業終于接近尾聲。江心月靠在門框上喘口氣,看着滿屋說說笑笑的夥計們,還有正在教阿爾罕包點心的陳嬸,呆六娘趴在櫃台上數銅錢,巴圖幫着搬空了的牛奶桶。
阿爾罕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擡頭沖她笑了笑,手上捏着的面團卻“啪”地掉在了地上。
“看來我更适合趕駱駝。”阿爾罕不好意思地搓着沾滿面粉的手,“這細活實在做不來。”
江心月走過去,遞給他一杯特調的玫瑰奶茶:“今天多虧你幫忙。”
阿爾罕接過杯子,他低頭喝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味道......”
“加了你的玫瑰花露。”江心月期盼地看着阿爾罕,“怎麼樣?好喝嗎?”
阿爾罕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仰頭喝了一大口,喉結上下滾動。他抹了抹嘴,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像把白水的春天喝進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