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六娘扒在案台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老漢熟練地撒芝麻、澆糖漿、壓制成型。熱騰騰的甜香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嘗嘗。”周老漢切下一小塊邊角料遞給她。
呆六娘接過糖塊放進嘴裡,燙得直哈氣也不舍得吐:“好香!比秋兒哥帶的還香!”
“那是自然。”周老漢得意地說,“剛出鍋的最香。浔陽公子每次來買的都是放涼的,味道差遠喽!”
浔陽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來得太晚了,來的時候都放涼了。”
江心月小口咬着糖,甜香在舌尖化開。她注意到糖塊切得格外整齊,每塊大小幾乎一樣。
“您這刀工真好。”她忍不住誇道。
周老漢樂呵呵地指着案闆旁的銅尺:“祖傳的手藝,每塊糖必須一寸見方。”他忽然壓低聲音,“關鍵是火候,蜂蜜熬到起小泡就得離火,晚一刻就苦了。”
呆六娘湊到爐子前:“我能試試嗎?”
“六娘!”江心月想攔,周老漢卻已經遞過木勺:“來,順着一個方向攪。”
浔陽秋悄悄碰了碰江心月的手肘:“讓她玩吧,咱們看看别的。”
鋪子角落裡堆着各式模具,有梅花的,竹葉的,還有小兔子形狀的。江心月拿起一個看了看,底部刻着“周”字。
“定制的?”她問。
浔陽秋點頭:“周叔說,招牌就得讓人一眼認出來。”他頓了頓,“就像咱們的珍珠奶茶。”
江心月心頭一動。她想起自己一直用同樣的青花碗盛奶茶,客人們遠遠看見藍花紋就知道是她家的。
“秋兒哥!”呆六娘舉着勺跑過來,“周叔答應教我熬糖了!”
江心月站在一旁,看着呆六娘像隻小饞貓似的圍着案台轉,浔陽秋則認真地跟馬老頭讨教怎麼做芝麻糖。燈籠的光照在他們臉上,溫暖又明亮。
買完芝麻糖,三個人沿着夜市慢慢逛。浔陽秋兌現承諾買了糯米粉,呆六娘又纏着他買了串糖葫蘆。江心月本來想買些茶葉,卻被一個賣花種的小攤吸引了目光。
“姑娘看看?”攤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桂花苗,明年就能開花。”
浔陽秋湊過來:“喜歡桂花?”
“門口種一排挺好的。”江心月輕聲說,“開花的時候滿街都是香的。”
呆六娘嘴裡塞着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還能做桂花糕!”
“買幾棵吧。”浔陽秋已經蹲下來挑揀,“等咱們鋪子開張了,正好趕上開花。”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年輕人要開店啦?做什麼營生?”
“珍珠奶茶。”呆六娘驕傲地挺起胸脯,“可好喝了!”
“到時候請婆婆來喝。”浔陽秋爽快地說,掏出錢袋買了三棵最壯的苗。
回去的路上,浔陽秋提着桂花苗走在前面,燈籠在他手裡晃晃悠悠。呆六娘一手拿着芝麻糖,一手拽着江心月的袖子,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秋兒哥,咱們以後每天都能去買剛出鍋的芝麻糖嗎?”
“隻要你起得來。”浔陽秋回頭笑道,“周師傅天不亮就開張。”
“那我肯定起得來!”呆六娘信誓旦旦地說,又咬了口芝麻糖,“三娘,你說咱們鋪子開張那天,要不要請周師傅來擺攤?”
江心月還沒回答,浔陽秋就接話:“好主意!再請那個炸油糕的,還有吹糖人的......”
三個人越說越起勁,不知不覺走到了家門口。浔陽秋把桂花苗小心地放在牆角:“明天一早就種上。”
那天晚上,他們照例在院子裡搓珍珠。月光很亮,都不用點燈。呆六娘把芝麻糖分給大家,浔陽秋一邊吃一邊說:“等鋪子開張了,我要在桂花樹下埋幾壇女兒紅......”
“為什麼是女兒紅?”呆六娘好奇地問。
“等你們出嫁的時候喝啊!”浔陽秋大笑着說。
江心月抓起一把木薯粉扔他:“胡說什麼!”
回憶到這裡,江心月的手指突然被什麼燙了一下。她回過神來,發現是眼淚落在了手背上。店裡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阿爾罕正在教巴圖用蘆葦杆喝奶茶,陳嬸和春桃在讨論做點心的心得。
“秋兒哥回來了!”呆六娘的歡呼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江心月低頭看着懷裡已經平靜下來的丫頭,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手裡卻還緊緊攥着那塊芝麻糖。
陳嬸輕輕走過來,遞過一條薄毯:“讓她睡會兒吧,今天累壞了。”
江心月點點頭,小心地把呆六娘抱到裡間的榻上。月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在呆六娘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江心月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心裡默默想着明天一定要去買最新鮮的芝麻糖,就像從前浔陽秋帶回來的那樣。
江心月拿過呆六娘手裡的芝麻糖咬了一口,甜香在口中化開,卻帶着說不出的苦澀。她看着門外——那裡确實種了一排桂花樹,是鋪子開張前她和呆六娘親手栽下的。隻是說要在樹下埋女兒紅的人,卻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