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轉向楚明昭，聲音緩和了些，"你先喝藥，休息片刻。若精神尚可，晚膳時我讓沈翊來陪你用膳。"

楚明昭知道這已是太子最大的讓步，隻得點頭應下。

當那碗重新煎好的苦藥遞到唇邊時，他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仿佛這苦澀能沖淡心中的郁結。

晚膳時分，楚明昭換了一身月白色錦袍，發間的白玉簪是季寰親手為他插上的。

他被宮人引至偏廳，剛進門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明昭！"

沈翊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卻在即将碰到楚明昭時被一旁的季寰冷冷掃了一眼，隻得讪讪地收回手。

"你清減了許多。"他幹巴巴地說。

楚明昭循聲轉向好友的方向，嘴角揚起真心的笑容"沈大哥，塞外的風雪可還淩厲？你答應給我帶的雪狼皮呢？"

"帶來了，隻是……"沈翊瞥了眼端坐上首的太子，低聲道，"被人扣下了，說是皮毛不潔，恐對公子傷勢不利。"

楚明昭的笑容僵在臉上。又是季寰的安排。

他摸索着走到桌前坐下，強作輕松道"無妨，改日再給我也不遲。"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季寰雖不言語，存在感卻極強，每當沈翊想與楚明昭多說幾句，便能感覺到太子冰冷的目光。

宮人們布菜時小心翼翼，楚明昭面前的碗碟很快堆成了小山。

"夠了。"楚明昭第三次推開宮人遞來的湯匙，"我吃不下這麼多。"

沈翊看着他被精心照料卻明顯消瘦的臉龐，突然問道"明昭，你後悔嗎？"

偏廳裡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楚明昭感到季寰的視線如實質般釘在自己身上。

"後悔什麼？"他故作輕松地反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邊緣。

"當初若不是為了救那個孩子，你本可以……"沈翊的話戛然而止，顯然是被季寰的眼神制止了。

楚明昭輕笑一聲"沈大哥别光顧着說話，嘗嘗這鲈魚脍，禦廚的手藝可比軍中強多了。"

沈翊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隻得歎了口氣，不再追問。

晚膳後，季寰以楚明昭需要休息為由，毫不客氣地送走了沈翊。

楚明昭站在廊下，聽着好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裡空落落的。

"風大了，回去吧。"季寰從身後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

楚明昭沒有動，隻是輕聲道："殿下，臣記得小時候，您曾說最喜歡看我舞劍的樣子。"

季寰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嗯。"

"臣雖然看不見了，但劍法還記得。"楚明昭轉過身，面對着太子聲音傳來的方向，"明日，臣想練劍。"

"不行！"季寰立刻拒絕，"你眼睛若再傷着怎麼辦？"

楚明昭笑了，那笑容裡帶着季寰從未見過的疏離"殿下是怕臣傷着，還是怕臣想起從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季寰猛地将他拉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明昭，别這樣……"太子的聲音裡帶着罕見的慌亂，"我隻是不能承受再失去你一次。"

楚明昭任由他抱着，目光透過白绫望向虛無的黑暗。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與季寰之間那道無形的裂痕，或許比失明更難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