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在夢裡啊，有什麼好問的呢。

我插着手望天，櫻花從枝頭零落，有幾片沾在肩頭，像是不忍離去的吻。

林暮就坐在我身邊，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櫻花香。

那是我記憶中他最鮮明的氣息。

醫生說我該醒了。他們說這滿樹的櫻花早就謝了，說長椅上從來隻有我一個人。

可那又怎樣呢？至少在這裡，在這方寸之間的夢境裡，有個人願意聽我說話，有雙眼睛會為我停留。

"今天天氣真好。"林暮突然說。

他仰着臉，陽光透過他半透明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我偷偷用餘光看他，看他說話時喉結輕微的滑動，看他搭在膝蓋上修長的手指。

那些是我曾在無數個深夜裡用記憶反複描摹的細節。

"嗯。"我應了一聲，聲音悶在胸腔裡。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長椅邊緣，木刺紮進掌心，細微的疼痛提醒着我，這是真的，至少這痛是真的。

林暮轉過頭來看我，眼睛裡盛着溫柔"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他總是知道。

即使在我最擅長僞裝的時刻，他也能一眼看穿我所有逞強。就像現在，他伸手覆在我緊握的拳頭上，溫度恰到好處，不冷不熱，如同他永遠平靜的語調。

"松手。"他說，"你會受傷的。"

我松開手指，掌心上赫然四個月牙形的血痕。

林暮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傷口，他的觸碰像羽毛，像陽光，像一切美好卻抓不住的東西。

"疼嗎？"他問。

我搖頭。比起心裡那個永遠填不滿的空洞，這點痛算什麼。

風起了，更多的櫻花落下來。

有一片停在林暮的發間，我想替他拂去，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

萬一碰不到呢？萬一我的手指穿過那團虛幻的空氣呢？

我甯願保留這份觸不可及的美好，也不願面對失望。

林暮似乎看穿了我的猶豫，他自己擡手取下那片花瓣，放在掌心遞到我面前。

粉白的花瓣在他手心顯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

"給你。"他笑着說。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皮膚。

溫暖的，真實的觸感。

這一刻我幾乎要相信他是真的存在了。

"謝謝。"我把花瓣夾進病曆本的最後一頁，那裡已經收集了十幾片同樣的櫻花。

我們就這樣坐着，看雲卷雲舒，看日影西斜。

沉默在我們之間流淌，卻不令人尴尬。林暮總是懂得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安靜地陪着我發瘋。

遠處有護士推着藥車經過，車輪碾過碎石路的聲音驚起幾隻麻雀。我下意識往林暮那邊靠了靠，好像這樣就能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我的秘密。

"别怕，"林暮低聲說，"他們看不見我。"

是啊，他們看不見。

在他們眼裡，我隻是個對空氣說話的瘋子，是個需要按時吃藥的病人。

隻有我知道，在這孤獨的世界裡，還有一個人願意接納我所有的怪異與不堪。

當然，如果他能被稱為人的話。

"林暮。"我突然叫他名字。

"嗯？"

我盯着自己的鞋尖，那裡已經沾了泥點和草屑。"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好了，不再需要這些幻覺了，你會消失嗎？"

問完我就後悔了。

在夢裡尋求承諾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啊。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确認這份虛幻的感情能否經得起現實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