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吐掉嘴裡的泡沫,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擡頭看着鏡子,聲音低沉"他們早死了,家裡破産了,沒錢,行了嗎?"
浴室裡突然安靜下來。
祁遇能感覺到祁陽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但他沒有回頭。
過了好一會兒,一隻手小心翼翼拉住了他的衣角。
"對不起......我不知道......"祁陽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祁遇關上水龍頭,用毛巾擦了擦臉:"沒事。"他轉身繞過祁陽,"我要去上班了,你......"他頓了頓,"你愛幹嘛幹嘛吧。"
祁陽卻像塊膏藥一樣黏了上來"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那很無聊,而且我沒時間照顧你。"
"我不需要照顧!我很聰明的!"祁陽不服氣地說,"我在那邊可是常春藤畢業的!"
祁遇停下腳步,轉身看他"聽着,不管你在那邊是什麼精英富二代,在這裡你就是個沒有身份證的黑戶。老實待在家裡,别給我惹麻煩。"
祁陽癟了癟嘴,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你早點回來。"
祁遇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多少年了,沒有人對他說過早點回來這樣的話。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關上了門。
一整天的工作中,祁遇都心不在焉。
上司罵他文件做錯了,同事問他是不是生病了,連常去的快餐店老闆都多給了他一份小菜,說他看起來臉色很差。
下班後,祁遇站在公寓樓下猶豫了很久。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也許打開門後根本沒有什麼另一個自己,一切都隻是他壓力太大産生的幻想。
但當他推開門,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祁陽系着不知道哪找來的圍裙,正在狹小的廚房裡忙活,桌上擺着幾道看起來相當不錯的菜肴。
"你回來啦!"祁陽興高采烈地迎上來,"我做了晚飯!雖然食材有限,但我盡力了!"
祁遇呆立在門口"你......會做飯?"
"當然啦!我在家經常和廚師學做菜,這可是我的愛好之一!"祁陽驕傲地挺起胸膛,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表情變得小心翼翼,"那個......我用了一下你的廚房,希望你不介意......"
祁遇慢慢走進屋,放下公文包。
桌上擺着紅燒排骨、清炒時蔬和一碗紫菜蛋花湯,都是家常菜,但色香俱全。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按照我的口味做了。"祁陽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歡......"
"很香。"祁遇打斷他,拉開椅子坐下,"謝謝。"
祁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歡快地盛了飯,坐在祁遇對面。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祁陽突然開口"能跟我說說你的事嗎?"
祁遇夾菜的手頓了頓:"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我想知道。"祁陽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他,"我們是同一個人,卻過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想知道是什麼導緻了這種差别。"
祁遇盯着飯碗看了很久,久到祁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但最終,他輕聲開口"我十五歲那年,父親投資失敗,欠下巨額債務。一天晚上,他開車帶着母親出門,說是去談事情......"
他的聲音變得幹澀,"他們再也沒回來。是車禍。但警察說父親可能是故意的。"
祁陽倒吸一口冷氣。
"債主拿走了所有能拿走的東西。我被親戚收養,但沒人真的想要一個拖油瓶。"祁遇機械地往嘴裡塞着飯菜,"高中畢業後我就開始打工,勉強上了個二本,靠助學貸款和兼職讀完。現在的工作......"他聳聳肩,"勉強夠活。"
祁陽的眼睛有些濕潤"我不知道......對不起......"
"我說了沒事。"祁遇放下碗筷,"都過去了。"
"可是......"祁陽急切地說,"在我的世界,父親那次投資很成功,我們家越來越有錢。我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為錢發過愁......"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這不公平。"
祁遇突然笑了"生活本來就不公平。"他站起身收拾碗筷,"别想那麼多了,看電視嗎?"
那天晚上,祁陽執意要睡沙發。
"你的床太小了,兩個人擠着不舒服。"他說。祁遇沒有堅持,給他拿了條毯子。
半夜,祁遇被一陣微弱的光亮驚醒。
他悄悄起身,看到祁陽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着那顆消失的藥丸,它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在黑暗中散發着幽幽的藍光。
祁陽的表情很奇怪,既像是向往,又像是恐懼。
他盯着藥丸看了很久,最終歎了口氣,把它放在了茶幾上。
祁遇退回卧室,心裡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他重新躺下,卻有些難以入眠。
“媽,咱們家之前天花闆上是不是有條裂縫來着?”祁遇邊吃飯,邊随意地開口。
“沒有啊,你是不是最近壓力有些大,感覺這幾天都悶悶的,要不然休息一會?”母親有些擔憂地看着他,又放下筷子伸手探了探他額角的溫度。
悶悶的?他不是一直這樣嗎?不對,他之前是怎麼樣來着?
祁遇捂住了刺痛的額頭,他好像忘記了什麼,是什麼呢?
在母親執意的要求下,祁遇被趕上了床。
他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有個人一直盯着他瞧,看不清人臉。
他一開始很警惕,怕那個人對他做什麼。
但那道影子隻是笑着看他,長久地,濃稠地。
“我……認識你嗎?”好熟悉的感覺。
影子點點頭,又搖搖頭,長久地注視後,他将祁遇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推向遠處的亮光,最後消散在了風中,不見蹤迹。
就這樣往前走吧,别回頭。
大夢初醒,屋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在祁遇的臉上,祁遇愣愣地擡手撫上嘴角無意識的笑意,又是一個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