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盯着不省人事的喬軍，怨恨充斥心間，沖擊着她發昏的頭腦。想到這些天來受的苦，想到阿娘的傷，自幼的虐待，一幀一幀，都化了恨意，在她眸中迸濺。
她猛然沖上去，掐住喬軍的脖頸，面目猙獰，下了死手：“去死！你去死啊！你為什麼不去死！”
他毫無知覺，軟軟地躺着，沒有一絲還手之力。胸膛還在起伏，他哼了一聲。
喬一自恨力弱，又去撿起一旁的木椅，高高擡起，哐地就砸向喬軍。
十七瞪大眼，忍痛拉她，小孩子的力氣，她竟然拉不動，于是隻能喊：“一一！放手！放手！娘親隻剩下你和阿耀了！娘親不能失去你！”
“娘親需要你啊！”
喬一如聞噩耗，仿佛驚雷霹在身上。木椅從她手中脫落，她徹底攤在地上，雙目失去了焦距，像個沒有情緒的木偶人。
她看着狼狽的十七，以及髒兮兮的喬耀。這麼些天，未能果腹，喬耀原本圓嘟嘟的雙頰略微凹陷下去，純色蒼白，精神也不好。
十七瘦脫了相，瘦骨如柴，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是臉，嘴角磕破了皮，流着紅色的血，那是忍痛咬破的。
她忽然覺得絕望，一點希望的盼頭都看不到。
十七察看喬軍死活，他脖頸上有一道鮮明的紅痕，幸虧呼吸仍在，她松了一口氣。
她發絲淩亂，一雙折疊了皺紋的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紅彤彤的臉頰，擦了擦眼角已經幹了的淚水。
她小心翼翼，眼眶含淚，忍着不流：“對不起，是娘親沒用。”
喬一嗚嗚搖頭。她埋頭進十七懷中，徹底嚎啕大哭。
十七為喬耀處理傷口，她扒拉着抽屜，每一個都是空的，最終從最底下的木匣找出了一份幾乎用盡的膏藥，隻能刮點殘留。
十七擰幹帕子擦了傷口上覆蓋的血迹，露出破開的一道口子，見了紅色的血肉。
她顫着手：“痛嗎？”
喬耀抿唇：“不疼！”
擦藥時額頭陣陣的疼，喬耀咬了咬唇，吞掉所有的悶哼聲。
他不可以讓娘親和阿姊擔心。
十七目光心疼，她捧着喬耀的臉，看着緊緊依偎在身側的二人，縱是再怎麼破碎成塊片的心，都有了一絲期盼。
她在心裡默念：會越來越好的。
會的。
一定會的。
為避開喬軍，十七沒奈何，隻能拉着喬一喬耀去乞讨，常在酒樓邊求些剩的飯食。
她們是弱女子和小孩子，搶不過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爺，最後往往是一無所獲，于是隻得走更遠。
天大寒，冬雪飄飛，衣衫破爛又單薄，冷得皮膚皲裂，嘴唇也見了血。
她們一身污垢，臉上灰蒙蒙的，頭發像個雞窩，或行走于積雪深重的石路，或蹲在破陋的屋檐下擋雪。
雪花飄落頭上，化了水；冷氣侵襲，喬一渾身顫抖。她和喬耀縮在十七懷中，三個人互相依靠，用身體來取暖。
喬一呼了一口熱氣，戳戳手掌，直至掌心發熱。她手掌凍得通紅，腳已經僵硬得沒了知覺，像根木頭似的，走路時便是麻木地拖曳前進。
她把略顯溫熱的手藏進十七外露的脖頸，搓了搓，笑得眉眼彎彎：“娘親，冷嗎？”
喬耀也睜着圓溜溜的黑眸看她。
十七笑，抱他們更緊：“不冷。”
喬一腼腆地笑，她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已經冷的饅頭，已經發硬。她如捧至寶，十分珍惜：“這是一個叔叔給的。”
喬耀眼神發亮，他舔了舔嘴唇，一整天沒吃飯喝水的他又餓又渴，可他又看了看十七，于是強忍了餓意。
十七撫了撫喬一額前的亂發，又看向喬耀：“你們吃吧，娘親不餓。”
喬一把饅頭掰成三塊，一塊給了喬耀，一塊遞到十七嘴邊：“我們一起吃。”
十七長嘴：“好。”
她一點一點撕下一小塊饅頭，慢慢放進嘴中。幹幹的，冷冷的，有點噎人，也不飽腹。
肚子仍在咕噜咕噜叫，喬一卻很開心。
這個冬天，嚴寒徹骨，尚有餘溫。
來年開春，喬一得了一個驚天大噩耗。喬軍賭錢，最後把房子輸了；包括十七，也輸了。
債主是城中富豪，派手下過來抓人。那天，他們上門讨債，喬軍不在家，他躲了起來，任由三人一起面對這群人的讨伐。
大門禁閉；于是轟隆一聲震響，木門傾塌。
喬一和喬耀被十七藏了起來。
“一一乖，不要亂跑，要好好保護阿耀，知道嗎？”十七依依不舍叮囑，關了門。
十七一步三回頭，最後狠下心，獨步迎向狹小的大廳，攔住那群人。
喬一隔着寝室的木門，親眼看見那些人抓了十七。她雙手緊握成拳，淚滴答答地掉，她咬緊嘴唇，不讓哭泣出聲。
她捂住嘴，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阿姊，娘親！”
喬耀緊緊抓住喬一的手，心髒驟停。
十七臨走前回望她，眼中含淚。她搖搖頭，以唇語道：“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戀戀不舍，由人拖曳着，消失在喬一的視線中。
喬一受不住，她在艱難抉擇中囑托喬耀：“阿耀，等等阿姊，不要亂跑。”
喬耀緊緊抓着不松手。
喬一狠心扒開。
喬耀大怔。
他沒有抓住喬一的手。
她推開門，大跨步跑出門外，卻因速度過快跌倒在地。她踉踉跄跄，爬着起身，身影消失在門前。
“阿姊！”
喬耀跟在身後，一同跑出去。
喬一沖上前抱住十七的大腿，聲聲哀求，聲聲泣淚：“放了我娘親！放了她！”
對方扒拉喬一的臉左右審查，五官精緻，小小年紀，身體瘦弱而未長開，卻已有一絲狠厲的美。眼淚簌簌地流，楚楚可憐樣，惹人憐惜。最重要的是眼睛，黑溜溜的，十分鮮活，更透着一股不服輸的勁。
“好啊。”領頭想起老爺一直以來的盤算，打了壞主意，猥瑣的笑，散發惡狼貪婪的目光，“我不要你娘親，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