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辦公室,照明身形一頓,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把門一甩然後轉身就跑的沖動。
任誰看到這種場景,都會想要逃跑的。
一個機子被釘在了牆上,字面意思上的。
他的外甲七零八落,幾乎已經不剩什麼,很多地方都露出下面的内甲和原生質來。
他的左手從手肘處斷開,斷臂也沒有浪費,正深深戳在這個機的小腹。使他被固定在牆上的不止他的斷臂,還有細緻插入他機體各處的細長尖金屬棍。
金屬棍釘的地方也很刁鑽。機子雙腿彎曲支在地上,背部卻是緊貼牆壁,形成了一個“背靠牆紮着馬步”的扭曲姿勢。
能量液噴在牆上,流在地上,唯獨不在機體管線裡,讓這裡比起辦公室更像一個兇案現場。
這機子的神經回路應該沒有被阻斷,因為他面甲上的痛苦表情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他竟然還清醒着,沒下線,更沒停機,如同被小孩子用圖釘簡易制作的野生蝴蝶标本,硬是要掙紮着要活到最後一秒。
照明并不認識這個機子,但也看得一陣頭皮發麻,機體因為共情而感到幻痛。
罪魁禍首正坐在椅子上,欣賞着自己的傑作。看見照明愣在門口,她挑眉,和善地再次傳喚:“進來啊。”
照明的腿聽到命令自己動了。
她麻木地邁步走進,門在她背後自動合上。
除了在剛剛被調到這個初級研究所時短暫見過一面,照明就沒有再見過這位名為黑騎士的所長。
黑騎士像某種類型的幽靈,大家都知道她的存在,但很少人能見到她。
這也難怪。黑騎士深居簡出,絕大多數需要高層出面的事務都交給澤卡萊亞代勞,由此帶來一種神秘感。
研究所裡的機對于副所長的态度是回避和尊敬,不過背後可能還會議論幾句,開個玩笑什麼的,但他們在電台八卦時,都默契地避開把所長作為談資。
照明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了。
徹頭徹尾的瘋子。霸天虎都或多或少瘋了,隻是看誰瘋的更徹底;這位所長更是一馬當先,瘋得很有創意。
黑騎士把椅子轉了半圈,面朝照明。
照明立即敬禮:“長官!”
黑騎士沒有做出什麼表示,于是照明隻好站在原地,盡量不去看那個凄慘的機子,從光學鏡的邊緣偷看所長。
黑騎士并不是一個大型機,可能隻比照明高大一點。
她機體的設計也非常中規中矩,偏向于實用而保守的戰鬥形式,沒有很多霸天虎風格的尖銳凸起。如果不是那雙野心勃勃的光學鏡,以及陰暗黑灰色的霸天虎式塗裝之外,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根正苗紅的良家好機。
“照明。出生于克勞星,加入霸天虎後曾經在報應号短暫服役過,後被紅蜘蛛指派到震蕩波的主實驗室,然後,啪——你來到了這裡。我說得對嗎?”
黑騎士的視線從手中的數據闆移動到照明身上,以一種打量貨物的眼光,冷冷地看着照明。
照明咽了一口分解液:“……全部正确,長官。”
下一秒黑騎士突然精分一般笑了,笑得照明毛骨悚然:“坐吧,坐吧;不用這麼嚴肅。”
冷凝液從照明的額角滲出。
因為這個辦公室裡根本沒有第二個座位!
見照明不動,黑騎士的笑容消失在面甲上。
“坐啊。”
照明:“……”
她急中生智地、破罐子破摔地往地上一坐,擡頭仰望黑騎士。
“呵呵……你這孩子還真有趣,有椅子不坐,倒是喜歡坐地上。”黑騎士噗嗤一聲,下巴揚起,朝旁邊示意,“那裡不是很寬敞嗎?”
照明順着她的示意看去——
那是那個被釘在牆上,姿勢扭曲如紮馬步的機子。
……我的流水線啊。看在火種源的份上,誰來救救我,這裡有精神病啊。
照明僵笑着回答:“多謝長官關心。我、我生來就不習慣坐椅子。”
感謝從普神或者無論亂七八糟的什麼神,黑騎士沒有再在椅子的問題上糾結。
她隻是說:“那随你吧。K-13 的情況怎麼樣?實驗進展到哪一步了?”
談話終于稍微正常了一點,照明連忙按照原計劃彙報。
但她并沒有彙報 K-13 具有思維和語言能力這件事。被釘在牆上流幹能量液而死并不是她想要的死法。
黑騎士聽完點點頭,似乎較為滿意:“很好。嗯,這樣可以比直接火種融合一次性生産出更多新的小火種,有時候還是咱們的醫官有點頭腦。”
她陷入了一種自言自語的境地,站起身來,走向牆上的機子。
“有人以為可以破壞這一切,别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蠢貨以為……隻是工具?但它可以是更多的東西。”
牆上的機子艱難擡起頭。
見黑騎士走過來,他張大嘴,無聲地嘶吼着,可能因為發聲器已經壞了。
所有他能做的隻是把一口能量液噴到了黑騎士的腳邊。
黑騎士繼續着她的演講,這次是沖着照明。
“如果這個實驗成功了……你值得一點獎勵。我不認為震蕩波會對這樣的成就不感興趣。事實上,我非常願意親自推薦你升職。你不想重新回到報應号,在我們偉大陛下的旁邊工作麼?”
照明謹慎地答道:“長官,我很榮幸。但我能力有限,能有現在的工作我就已經知足了。”
黑騎士挑眉:“一個沒有野心的霸天虎?但你并非真的對任何事都不在乎,對嗎,尤其是面對在意的機子時。”
照明的火種懸了起來。
黑騎士所長指的是誰?
不可能是……
是K-13嗎?
“我了解你。我觀察我的下屬。這有助于我更好地理解他們。預見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抱負、他們的需求。”
“發明爆裂冷凍液的那個機子,你所謂的姐姐,她叫什麼名字?月蝕,我說得對嗎?”
竟是月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