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抵達了隔離區。
奇怪的是,她看到有一個量産機正在走廊裡徘徊。
怎麼,剛剛和風語編完瞎話,就真有小兵出現在隔離區了?
雖然搬到了北極,一應監控設施都有所松懈,但新的研究所還是按照舊有的結構重新架構起來的。
隔離區是研究員的主場,除了巡邏或是保障研究員安全的警衛外,其他雜兵不應無故出現在這裡。
如果管理他的上級作風比較嚴格,這個小兵甚至會遭到處罰。
小兵的變形形态應該是一架飛機,他的機翼随着主人的心緒而忽上忽下、沒有條理地上下胡亂擺動着。
照明沒有在他的機體上看到警衛的标志;他單薄的裝甲和手臂上裝配着的落後武器,也證明了他不是一個警衛。
照明沒有多管閑事的欲望,在芯頭嘀咕了一下就作罷。
量産機中央處理器的設計比較簡單,所以他們偶爾會呆呆的,在戰場上射不準敵人、甚至打到自己人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如此看來,他們在不屬于他們的地方亂兜圈子也是機之常情。這可能又是一個不小心走到不恰當的地方的新兵。
照明和小兵側身而過,她小心地避讓了一下,以免撞到他。
小兵又在原地猶豫了一會,照明用光學鏡的餘光瞥見他跟上了自己。
如果他走錯地方,現在想要離開,應該往反方向走才對。往現在這個方向走隻會讓他更加深入隔離區。
照明停下腳步,想要提醒一下他;不料身後的小兵也跟着停下腳步,但是反應遲了幾秒。
他跟得太緊了,差點沒撞到照明身上,足部裝甲因為主人的緊急刹車,碰撞出一陣尴尬的響聲。
照明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好吧,至少現在确定他确實在跟蹤自己。
她轉過頭,淡淡問道:“你為什麼跟蹤我?”
小兵吓了一跳,連忙敬禮。
放下手後,他帶着點局促說道:“對不起長官,我不是故意要跟蹤您。我……我認識您。雖然您不是我的直屬上級,但您救過我。”
照明疑惑地打量小兵。
量産機長得都差不多,隻有為數不多的幾種形态,而這幾種形态之間的區别也不大。
再加上她從不相信自己的面部識别系統。她這個系統不知道出了什麼故障,往往要輸入三次以上的信息,才能把一個機的特征和名字對上号。
當初取代炸藥成為K-13的管理者時,那句反擊一部分是故意氣炸藥,也有一大部分是真心的——照明當時确實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小兵應該是察覺到照明不記得了,連忙補充:“上次噬鐵蟲襲擊時,您和風語長官擋在我們前面,救下了我和整隊人……我們都很感激。”
“噢。”照明想起來了。是當時運輸補給的那隊小兵。他應該是其中之一。
“你就是在混亂中把激光槍扔進蟲群的那個。”照明揶揄道。
雖有些不好意思,但見照明記起了他,小兵的護目鏡亮了起來:“是的!是的。是我。”
“那你攔住我,是想說什麼呢?”
小兵撓了撓頭雕,照明的耐心給了他詢問的勇氣:“雖然您應該不知道,但我還是想問問。我在找一個人。他叫鋼圈,是安保部的一個警衛隊長。他好像被調走了,有一段時間沒消息了。我知道他以前在這一區工作過,就想着來這裡碰碰運氣。”
照明皺起了眉頭。
小兵說的機子她不可能認識,但是他的描述卻給她一種奇怪的既視感。
警衛隊長……鋼……?
直到她回想起風語的話,直到她回想起黑騎士辦公室裡那個破碎的機體。
不會吧。
照明橫過手臂,切換出屏幕,調出了那隻有半張面甲的照片,依然隻截取了面部。
她把小電子屏翻轉過來,為了讓這個小兵能看到。
“是他嗎?”
這照片實在模糊,饒是風語也看了大半天,換成照明或者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認得出來。
但就在圖像映入視野的那一刻,這個小兵一眼就認出了警衛隊長的照片。
他激動到甚至撤下了戰鬥面具,快速置換氣體:“是的!就是他!沒錯。請問您是在哪裡看到他的,長官?”
照明芯頭更加疑雲重重。不怪她多疑,實在是太巧了。
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這個問題。
盡管不太了解所長,但是黑騎士的威脅畢竟還是給照明芯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是照明多疑。但是,這并不是很誇張的揣測,誰知道他是不是所長的一個活動眼線呢?
她微微後退一步,語氣冷了些:“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問他的去向?”
小兵的機體語言變了。他變得退縮,一隻腳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我隻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好。”
“你知道這不是我問的重點。”
沉默蔓延開來。
在照明堅定的目光下,小兵張了張嘴。他不安地挪動了幾下,随即垮下了機體,好像變得更矮小了一點。
他放低了聲音:“請别舉報我們。我們——我們是火種伴侶。”
照明不知道作何反應,緩慢地眨了眨光學鏡。
這……出乎意料。不是她預期中的任何一個答案。
小兵立刻補了一句,像是怕冒犯了什麼:“我知道我們沒有真正的火種,也不能進行火種融合。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我們有個約定。他說這裡有一種很美的景象,叫做‘極光’。他說任務結束後就會來找我,如果能請到假,就帶我一起去看。”
“但……他沒來。”
他的話語中滿是遲疑與羞赧,又帶着一絲絲和外人分享情侶日常的甜蜜。
是啊。
量産機沒有火種。
心心相印的他們甚至無法做到火種融合。這個機子也就更不可能通過火種融合形成的火種鍊接,感應到愛人生命的消逝。
鋼圈不會再出現,也再沒有機會完成約定,帶着他滿心企盼的愛人去看一次極光。
他早已痛苦地、默默無言地死在了高層的辦公室。
照明始終沒打斷小兵一句話,隻是安靜聽着。
直到說完,小兵才像意識到自己越界了,整個機子瞬間恨不得鑽進地縫:“對不起,我不該耽誤您的時間!我馬上離開!”
照明:“你确實不應該在這裡。如果被其他研究員發現,你可能會受罰。”
小兵點點頭,頭雕垂得更低了。
然而他沒有收到準許離開的命令。
面前的高級研究員沒有因為他的冒犯而惱怒,隻是溫柔問他:“你說他以前在這一區工作過,那應該是負責研究員的安保工作吧。你知道他具體是在哪個實驗室服役的嗎?”
小兵搖了搖頭,這個他也不清楚,他的愛人并沒有多說工作的細節。
照明剛想讓他離開,忽然,一個念頭電光火石地閃過她的腦海。
被這種可怕的猜想驅使着,她問道:“那你知道他之前的直屬上級是誰嗎?他負責保護的研究員?”
小兵确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