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機體機械地坐在原地,但她的思想在尖叫。
所有那些給傀拉念書的夜晚,所有那些偷來的眼神和笨拙的情緒——它們都不是秘密。
它們都被人觀看着、被人分析着、被人評判着。
都怪她貪戀那一點點來之不易的溫暖,以至于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脫離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生存軌道。
一部分的她覺得憤怒,一部分的她感到恐懼,一部分的她想要逃離,還有一部分的她竟然一陣釋然。
盡管現在形勢糟糕,但她清楚明白……她依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悔意。
照明瞥了一眼門口,在想到底要什麼時候,自己才會和炸藥一樣被拖出去。
但是警衛沒有來。
她還是安然地坐在黑騎士的對面,這場談話依然繼續進行着,就像一場再普通不過的下午茶。
黑騎士饒有興趣地觀察着照明的反應。
“放松點,”黑騎士說,“我的時間有限,可沒空挨個審閱你們的所有小互動。不是全部。”
她擡起頭,嘴角彎起一絲薄薄的笑容:“你看,我對你們談論的東西不感興趣。”
“你沒有受到制裁,”黑騎士說,“是因為我允許了這個在我控制之下的變量。畢竟誰也不清楚火種融合背後的奧秘。這種生物本能的行為,把一個機的火種和另一個綁定,隻有汽車人才會做的軟弱事情。”
“從前,體外火種融合這項研究從未取得成功。但誰知道震蕩波失敗的原因呢?或許就是因為他這個機太講邏輯了。他可能将一些因素視為無關幹擾項,忽視了它們的作用和價值。”
“親密。情感。體外的火種融合很可能會從中受益。你和K-13之間的紐帶,真是令人着迷。我想觀察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照明的發聲器咔嚓了一聲,但什麼話語都沒有從中發出。
黑騎士講到得意之處,站起身來。
她繞着桌子轉了一圈,靠近照明,附下.身。
她是如此靠近,近到足以讓照明在黑騎士的光學鏡頭中,看到自己走投無路的倒影。
黑騎士帶着幽靈般的微笑說道:
“雖然你談不上忠誠,但據我所知,倒也沒有明确的背叛。你的違規行為和你的作用再次相互抵消,現在我們又回到了起點。”
“所以,事情将會這樣發展——你将繼續進行火種融合實驗。你會報告一切。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噢,對了,讓我明确一點:無論你在想什麼,無論你打算忏悔你的過錯、還是打算進行無謂的反抗,任何事情都不會發生改變。”
“但如果你再次試圖把我蒙在鼓裡、淩駕于我的權威之上,我就不需要你的配合了。盡管這樣或許會讓實驗變得更加艱難,但我的耐芯也是有限的。”
黑騎士輕飄飄地丢下一句話:“我們需要的是你的孕育倉,而不是你的處理器。”
照明的手指卷曲着。
她緊緊抓住椅子的邊緣,指尖刮擦着金屬表面;她的火種不規律地跳動着。
她最深的恐懼正在一步步成為現實。或許早已成為了現實,隻是她一直在逃避。
在死亡和失敗之外,還有更恐怖的事情。
被剝奪選擇權,扔進一場實驗已經足夠糟糕,但黑騎士話語背後的威脅,是要将她作為一個單純的“容器”?
她總是在劃水、躲懶、對一切不抱期待。
她以為隻要自己足夠無能、足夠鹹魚,就不會被人看見、不會被利用。她甘願做個多餘的透明人,隻因為“有用”這兩個字太危險了。
沒有價值,就意味着沒有人會觊觎你。
可她終究還是被盯上了。
即使她竭力想要置身事外,也還是成為了别人計劃中的一環。即使在她最不配合的情況之下,她們也會找到使用自己的方法。這一次,别說什麼自由,連她的機體都不會屬于她。
“而且……如果你不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做事,不僅僅是你自己會遭受痛苦。”
照明擡起光學鏡。
富有威脅性的一個停頓過後,黑騎士道:“風語、K-13,還有月蝕。你關心的機子,都會因為你而遭遇不幸。”
照明什麼也沒說。
因為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隻是點點頭。
黑騎士轉過身去,說:“準許離開,照明。”
就這樣,蜘蛛放開了黏在她網上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