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的大半張臉都在暖光裡,真是太像回憶裡他站在夕陽下,揮着手喊他阿默的模樣。
溫默的目光越發陰郁起來。
他還是沒有作答,隻是轉頭又看向爐子裡的火。他看着那火舌吞沒一切,正如同當年吞沒了江奕。
“阿默?”
江奕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聲。溫默轉頭看去,對上他那雙眼睛。
溫默思索片刻,伸出手,把手伸進了江奕的兜裡。
江奕吓了一跳。
溫默從那兜裡掏出一根筆來,是根圓珠筆。
他撸起胳膊,露出自己的小臂,摁開圓珠筆,開始在胳膊上寫字。
江奕眨巴眨巴眼,在旁邊等了會兒。
片刻,溫默擡起胳膊,給他看胳膊上的一行字。
江奕把腦袋湊過去看。溫默手中的是根紅筆,鮮紅的字有些觸目驚心地寫在慘白的胳膊上。
【你叫什麼名字?】
江奕答:“哦,我叫沈奕。”
改姓沈了,但名字居然沒變。
溫默沉默片刻,在自己胳膊上寫了江奕的“奕”字,對着沈奕點了點,挑挑眉。
沈奕點點頭:“是這個字。”
名字還是同一個字。
思索片刻,溫默又往胳膊上寫了一行字。
【你做的夢,是什麼樣的?都夢見了什麼?】
“就是這個村子呀。”沈奕說,“夢見我在這個村子裡面生活的兩天,夢的都是很平常的事。第一天出去下地幹活了,第二天就去縣城裡面把之前拔的菜賣了,還買了兩袋子橘子回來,給了你一袋子。我第一天在地裡幹活的時候,你還來給我送飯,到了傍晚,你還跟我妹妹去村口接我回去。”
倒确實有這些事——不如說這些事有過太多了。江奕夢到的太過稀松平常,溫默還活着的時候發生過太多次,他一時都不知道沈奕說的是哪年哪月的事兒,畢竟年年月月都有。
溫默又在胳膊上寫起了字。這次他花了很長時間,沈奕坐在馬紮上,等了約莫兩分鐘。
【那的确是幾十年前的事,我們那時候确實是在談戀愛。但後來,我們分手了。】
【你高中的時候上了技校,學了修車,後來畢業了,就去村附近的廠子裡工作。再後來,市裡有招工名額下來,你就去了大城市深造。我們漸漸沒了聯系,就分手了。】
【我在這裡,是我自己的原因。】
【跟你沒有關系。】
沈奕頓時啞然,他茫然地擡起頭。
一看就知道,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溫默把胳膊收回來,搓掉上頭的字迹,又重新寫上了幾行字。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可能是因為你和你那個兄弟碰巧在一起,所以誤打誤撞地進來了。】
【别聽他們瞎胡說,等你這次通關出去,就不會再進來了。】
【畢竟你隻是誤打誤撞被拉進來的。】
【等天亮,你多小心些,那些村民越讓你幹什麼,你就越别幹什麼,離什麼都遠點兒。】
【你能出去的。我們本來就分手了,你不用總想着我是怎麼回事。】
【我殺人了,在這裡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沒關系。你隻要打通遊戲,出去就行了。你不會再進來,我們也不會再遇見。】
【說到底,那也是你上輩子的事,和現在的你,沒關系。】
給沈奕看完這幾行字,溫默就把胳膊上的字迹搓掉,把袖子放了下去。
沈奕沉默地望着溫默寫字、把胳膊遞到他跟前,然後收回那條字迹密密麻麻好像咒文一樣纏了整條手臂的胳膊,默默地把它搓掉,又放下黑漆漆的衣服袖子,遮住了那條慘白的臂膊。
他望向他的眼睛。溫默眼眸低垂,抻了抻自己的袖子以後擡了擡眼睛,對着爐子裡的火又發了會兒呆,就站起了身來。
他低頭,對還坐在馬紮上的沈奕比劃了幾下。
【我要走了,今晚的獵殺,結束了。我走以後,天就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