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吧,】溫默比劃着,【不用再想那個夢,你本來就不是該來這裡的人。這裡的事,以後慢慢忘掉就好。】
他比劃的手語很慢,但是很多。
溫默比劃完,忽然心裡沒底了。幾十年前,江奕十二歲就跟他認識了,那時候他根本看不懂溫默的手語,溫默也不會寫字,是江奕太老好人,為了明白他想說什麼,特地去縣城裡找了半天,才找到個能教手語的老師。
溫默自小也比劃不明白,沒人教他手語。江奕尋了個借口,每次出門賣菜的時候都偷偷帶上他去縣城裡。
等菜賣完了,他再帶着溫默偷偷去老師那兒偷學兩個小時手語,才回家去。
那之後,江奕才看得懂他在比劃什麼。
沈奕隻做過短暫的夢,又是第一天遇見他,看起來這輩子也沒遇見過啞巴,他看不懂的。
望着沈奕呆愣的表情,溫默心裡啞然,心說果然看不懂。
他忽然覺得沒什麼意思,又想着該說的話剛剛已經都寫給他看了,這句不說也無所謂。
等天亮了,溫默走了,沈奕自己會知道該做什麼的。
溫默便轉身離開了。
沈奕突然在他身後出聲:“要我連你也要忘了嗎?”
溫默一怔,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沈奕還坐在那兒,又眉頭緊皺,兩眼濕漉漉地望着他。
語氣裡沒顯,但他看上去很傷心。
“我是,要連你也忘了嗎?”
他又說了一遍。
溫默站在原地無言。
“你……”沈奕哽了哽,“你是不是騙我了?”
溫默難得心裡一緊,下意識滾了滾喉結,張嘴想發出氣音來。
可嘴一張,溫默立馬一痛,疼得捂住了嘴。
絲絲縷縷的溫熱隔着遮住臉的衣領傳到手上。
溫默看了眼沈奕。
幸好衣服是黑的,沈奕看不出他流了些血,那張傻臉神色沒變。
溫默心煩意亂起來,他放下手,垂了垂眸,從褲子的口袋摸出剛剛塞回去的那根圓珠筆,低手抓住沈奕的右手,把它抓了起來。
“唔呃!”
沈奕驚叫一聲,手掌被他攤開向上,五個指頭都被狠狠掰了一把。
沈奕立馬不敢動了。溫默摁出筆頭,在他手心裡寫起字來。
筆尖在他手心裡劃來劃去。
一股癢意似蟻蟲啃食似的,跟着筆尖來回遊走。被他抓住的手腕處,則環繞着一股死人的涼意。
片刻,溫默收起筆。隻聽一聲輕響,他把筆尖摁了回去,松開了沈奕的手。
沈奕回頭,隻見溫默轉身大步離開。
他拉開屋子的門,形單影隻地走進外面的無邊雨夜,漆黑的身影漸漸隐沒在黑暗之中。
沈奕低下頭,攤開手掌,手心裡有鮮紅的一行字。
【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
沈奕忽然心中一痛。他再轉頭望去,屋外的黑夜裡已經沒了那個瘦小的身影。
可手心裡的四個字卻無端滾燙起來。
……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