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盡,一輪新月初上,彼時姜府卻燈火通明,在前院,圍滿了數個仆從。
姜香萍不論如何痛哭,周遭三個大的都隻顧着哄她一個,連在躺椅舒服躺着的姜嵘,隻能看着,絲毫擡不起半分精神氣。
那日與翟同他們花天酒地的夜晚被人打了一頓,到今日也才過幾日,臉上的淤青尚未見好,即便塗抹了秦小娘囑托給的藥酒,依然無用。
姜嵘心裡氣着呢,那賊人亦不知怎麼回事,隻光打他一頓,錢财卻未失半文錢。
想來應是他那已故友人韓時根不知惹了誰,來尋他洩氣了罷。
這般想着,姜嵘愈發氣惱,連姜香萍的哭喊聲都覺聒噪幾分。
“四姐姐平日待我,爹爹和娘親,祖母你們都是知道的,她從未給過我半點好東西,誰知今日這般明目張膽……”
“阿玥來遲,請父親、祖母諒解,方才有事要忙。”
姜玥來時,絲毫不顧姜香萍吐的那番苦水如何,隻顧着奪了話頭。
她一襲素色白衣,上邊沒有過多紋飾,卻襯得她盡态極妍,這讓姜香萍又惱了幾分,眼神極為狠戾地朝姜玥瞪去。
“四姐姐,你明明比我先上的馬車,怎的回來比我還晚?莫非是心虛不敢回來?”
淚一抹,姜香萍滿眼溢出對姜玥的敵意,且在看向她身後站着的蕭楚堯時,又覺心中極為不平。
憑什麼區區一個護衛,都能站在姜玥身後?倒像是他們要欺辱姜玥的意思了!
“五妹妹,何出此言?我回來時,路遇宋姑娘挽留,在樊樓吃了點東西,這才回晚了些。”
與宋妩在樊樓吃酒不是假的,那是她同裘依白一塊去,和宋妩幾人閑談幾句罷了。
姜香萍指着面不改色的她,手抖動得異常,嘴邊想說點什麼,但見了姜玥身後的蕭楚堯那冷眸,又怯懦地不敢吭聲半句。
一向疼愛姜香萍的姜老太太看不過去,直喝道:“姜玥!今日之事你可知罪?”
“萍兒再如何說,也是你的親妹妹,你怎就讓那外姓女子親近太子,也不肯讓萍兒多同太子交流半句呢?”
說的句句在理,仿佛姜玥的錯無可挽回一般。
姜玥輕揚起唇角,美眸隻是停留在姜老太太身上一眼,松了口氣道:“若是祖母肯聽阿玥解釋,還會怪罪阿玥今日之舉麼?”
“解釋?你那是狡辯!”
姜老太太輕哼,氣得起身正要拿着拐杖指去姜玥那兒。
哪知姜玥身後那名一直未發言的玄衣男子,立即将她護在身後,生怕姜玥出了什麼事一般,小心護着。
“姜老太太,我是四姑娘的護衛阿堯,姑娘今日有苦衷,恕我直言,即便是審判犯人,犯人亦有辯解的資格,還請老太太允準四姑娘的解釋。”
“好好好,姜玥,你好樣的。姜珏不在,你居然私下尋了個外人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若是解釋不通,往後你也别沾着姜家的福氣了!嫁給你三哥哥哪個同窗罷!”
這番話,還是經過祖母說出口的。
當即,整個前廳寂靜得隻聽聞窗外樹梢那兒傳來窸窸窣窣的打葉聲。
姜玥心涼,面上卻盡展笑顔。
“父親,不知你多年前同母親成婚之時,是否記得外祖父那邊手下有一名忠良之将裘高義?而那裘高義在不久後鎮守邊疆時英勇奮起抵抗,卻遭敵人偷襲,故而犧牲,當時這事鬧得不小。”
因裘高義被突襲一事,先帝加重兵馬看守邊疆,差點将屬于小文官的姜世昌也帶去,好在當時姜華氏出錢替他打點,若是他跟着去邊疆呆上幾月,回來早就不成人樣了!
姜世昌瞳孔瞬間瞪大,他是記得那個人沒有錯,在後來同秦小娘安排換了府中人員時,亦曾經開過玩笑,那犧牲了的裘高義是他嶽丈一隻忠心狗,不足為奇罷了。
“我記得,可是……”
“父親,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我苦尋多日,否則連那裘姓将士的女兒,都要被别人糟蹋了!”
說話間,姜玥回頭深深望了眼正怒目而來的姜香萍,“今日你怪罪我不讓你親近太子殿下,那你怎麼不說,今日賞花宴時你隻在那趙姑娘身邊待着,在我被丫鬟潑一身泥濘你也不曾來替我說幾句。而你後來連永安公主的面都不敢多見,話也不曾多言幾句,若是真讓你接近太子殿下,此番怯弱的你,必将帶給姜家沉重的打擊啊!”
“姜玥,你說什麼?”
姜世昌仔細回想,小女兒一回來便哭天喊地,哄都哄不好,即便在她面前擺着山珍海味,也不見餓。
的确,方才是聽了萍兒的一面之詞,但姜玥怎就輕易能找到那裘姓将士的後代?
眼看勢局稍弱,秦小娘二話不說沖到姜玥跟前,正要抓着她的手時,便被一道無情力道狠狠打了一巴掌在手背上。
“啪!”
秦小娘吃痛地叫喊了一聲,眼睜睜隻能看着蕭楚堯偷笑後又做不了什麼,被打了的手背瞬間泛起微紅印子來,那力道不是假的。
“姜玥!你身邊的狗怎麼這麼護主?是不是嫌我為你安排的護衛不稱心?才找了這麼一個玩意?”
她狠狠朝蕭楚堯瞪去,雖然他模樣生得好,但不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都屬于異類。
姜玥見狀,并未理會,而是同姜世昌繼續道:“若是太子殿下知曉父親這般驅趕裘姓将士的女兒,姜家怕是要有殺頭之罪啊。”
對于忠烈之輩,不止官家,就連整個汴京城的王公貴族們,都是以客氣的姿态來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