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香跟着侍女踏進沈府時,心裡還是惴惴不安的。雖說她從姓裴的那家夥身上又敲了點錢,買了一身利落幹淨的衣裙,收拾了一下,不怕沈府的人認出她來,但是當夫子這事,她還是底氣不足。
面對裴時與她信誓旦旦,仿佛夫子之位已是她囊中之物,可隻有她自己清楚,讀了十一年書,不過是比别人略多識得幾個字,做學問的靈氣是一絲也無。
她四歲就進入了竹然學堂,卻一直是被夫子當衆批評那一挂,隻有寫的那一手字還可看得下去,寫文章作詩從來都被夫子批評呆闆空洞,恨不得她以後别再來上學。
輔國大将軍,沈疏香不知道這是幾品官,但見沈府奢華富麗,估計着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為自家女兒挑選夫子,一定是慎之又慎的,她真能入選嗎?
可眼下這是她進入沈府接近娘親的唯一辦法了。
沈疏香偷瞄坐在上首的沈老将軍,臉龐曬得偏黑,但兩眼炯炯有神,顯得神采奕奕。
“姓名。”聲音高亢洪亮,倒一下子把沈疏香震清醒了。
“沈疏香。”
沈老将軍一下子激動起來:“姓沈,我們是本家啊,我看這事……”
“咳咳——”一旁的沈夫人見狀咳嗽兩聲。
沈疏香朝她看去,雖然穿着繁複的衣裙,但擋不住眉宇之間的那一股淩厲之氣。
沈老将軍急忙收起臉上的笑容,作出嚴肅之态:“那就先考一下你的學問,作首詩吧,限時一炷香。”
這下子,正撞命門上了。
沈疏香糾結許久,方才下筆,她特意将字寫得飄逸超邁,先将學問大家的外在撐起來。
春日绮夢
春光旖旎照人間,微風輕拂桃花面。
細雨綿綿潤嫩葉,綠草如茵映藍天。
蝴蝶翩跹舞花間,蜜蜂勤采釀蜜甜。
溪水潺潺喚蛙鳴,鳥語聲聲繞耳邊。
花開四季此時盛,雲卷雲舒任流連。
日暖風和春意濃,心随景動夢翩跹。
沈老将軍仔細端詳着,越看眉頭皺得越深,沈夫人在一旁看得也是面色凝重。
沈疏香自覺完蛋,她實在是不擅長寫詩,這事估計是辦不成了。
這首詩并非她現場所做,而是她之前耗費了一個晚上完成的夫子的課業。她雖然不對自己的文采抱什麼期待,但她仍然希望夫子能對她的努力給予正面評價。
不料夫子在她的詩上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批語:俗不可耐!禁筆!
“沈疏香,你還不如一塊朽木,回家睡覺吧,好嗎?”夫子的話曆曆在目,不停摧殘着她對作詩的熱忱之心。
夫子批她所寫的詩空洞無物,毫無立意,更無真情,是詩詞中下乘之作,讀了她寫的詩飯都要少吃半碗。
見沈老将軍與沈夫人的難看表情,她的悲傷已先他們批評而來。這下子又要想其他的辦法進入沈府了。
沈老将軍将沈疏香的詩文一掌拍在桌子上:“好啊!好詩好詩!以後你就是我們以甯的夫子了!”
啊?
沈疏香的沮喪一掃而光,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疑惑和不解。
沈夫人上前親熱地挽着她:“我們以甯驕縱,不愛讀書,以後還希望夫子多多費心了。”
“是啊,她的學問能有夫子的十分之一我就滿意了。”
不是,先别恭維我,先讓我理一下。
沈疏香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沈夫人隻當她還未從狂喜中回過神來,忙吩咐侍女給她搬椅子倒茶。
據裴時與所說,沈将軍年少從軍,與夫人在疆場拼殺多年,兩年前在與北漠的一場大戰受了重傷,方才從前線退下來,在京城安度晚年。
沈疏香打量着沈将軍與沈夫人,身上帶着屍山血海中的肅殺之氣,可眉目溫和,笑容爽朗,一看就是極好相處的那類人。
敢情這祖父祖母再配上娘親,一家子都是些沒什麼文化的,自己這半瓶子晃蕩的墨水都能成他們眼中的大文豪了?
沈疏香面上平靜,實則心裡早得意得不行了。
然而她忘記了裴時與說過的關鍵信息:沈以甯氣走了十幾個夫子。
……
“沈以甯,一年不見你好像變了個人。”裴時與站在沈以甯身後,細細端詳着銅鏡中的那張美人面,語氣裡滿是驚奇:“我記得你從前不愛這些珠玉首飾。”
沈以甯大聲笑着,并未停下翻找發簪的動作:“是嗎?”
“你不會忘記了吧,你之前都是穿男裝的,”裴時與俯身靠近沈以甯,仔細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個對穿:“你還是沈以甯嗎?該不會被誰上身了吧?”
沈以甯伸手推開他的臉:“瞎說什麼呢。”臉頰上卻泛起兩朵小小的紅暈。
裴時與将一切盡收眼底,他才去邊疆一年多,怎麼回來英姿飒爽的沈以甯就變成了羞澀的深閨女子,到底是哪個男人趁他不注意鑽進了沈以甯的心裡啊!
“倒是你,一身功夫還能被人砸了腦袋,走出去别說你認識我,我沈以甯丢不起這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