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下午就有個淚水漣漣的女子拿着鎮北将軍的腰牌來縣衙,說要見他。細數劉東的罪狀,說那小姑娘是無辜的。
這都什麼和什麼,那姑娘和劉東的事情沒什麼牽扯啊,他所要懲治的,是劉東用惡意手段壟斷胭脂生意這事,他當然清楚那姑娘和這事沒關系。
他聽得煩躁,一甩手将她趕了出去,沒見識的女人家是這樣的,哭哭啼啼,話都說不清楚,難成大事!
至于那鎮北将軍的腰牌,除非本人,不然他是一律不認的。更何況要讓他相信眼前衣着普通的女人能和鎮北将軍扯上關系,不如說他明日就升官做丞相?
他搖頭笑道:“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事情怪就怪在這裡,天黑後鎮北将軍裴時與竟闖入他的縣衙,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指名道姓要見牢裡的小姑娘。
莫非他明日真的要升官做丞相了?
按理說他該給大将軍行個方便,但他平生最恨的不就是劉東那種官民勾結之人嗎?将本朝律法放在哪裡了?他差點忘了,自己還要将縣衙裡這些肮髒東西一個一個揪出來。
所以他隻說那位姑娘沒有戶帖,他是按規矩辦事,不曾欺負她,更不曾上刑。
可以見,但不能帶走。
裴時與隻瞟他一眼,就着急去牢房了。
他還想着大将軍果然不一樣,光明磊落,知道約束自己的行為。
不料天還沒亮,他就被奴仆從睡夢中叫醒,說裴時與在門外等着他。
裴時與将戶籍文書放在他面前,說道:“兩年前沈将軍從朔州搬來京城這事大人應當知道,沈疏香她是沈家的遠親,此番是來投奔沈将軍的。”
“至于大人所說的沒有戶帖之事,我想是衙役們漏看了,影響了大人辦案,她作為沈家的人,怎麼會沒有戶帖呢?”
他信嗎?他才不信!
裴時與的瞳仁漆黑如同黑曜石,在暗夜之中緊盯着他,使他渾身不舒服。
“大人若不信,去戶部查一查便知。”
他擡手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裴将軍所言有理,誤會澄清就好。”
罷了,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事,裴時與勞心勞力做到了這種地步,他難道還端坐正堂,不肯走下來嗎?
他倒真是低估了這小姑娘,竟然和沈家,和裴時與有如此密切的關系。
……
沈疏香還在昏睡之中,就感覺有人輕輕抱起了她,鼻尖傳來杏山俏的香味,她安心地沒有睜眼。
離開牢房,空氣潮濕而清冷,沈疏香被激得打了個噴嚏,身上的披風往下墜了墜。
一縷日光突破雲層,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沈疏香眯起眼睛,歎道:“算起來,我連一日的牢都沒有坐夠。”
裴時與笑道:“你若是沒坐夠,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嘴上如此說着,卻加快了腳步,直到将沈疏香放進馬車裡,他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滿打滿算,确實不夠一日,但沈疏香卻像去了半條命,身上仍在發燙,大有越來越猛之勢。
沈疏香皺眉想着:許是牢裡風水不好,在牢裡得病要加重十倍。
她渾身無力,此刻剛脫離苦海,她最應該做的是安心休息,但她沒法靜下心來,腦子裡一直在想另一件事。
她一直沒忘記自己被抓之前要去沈府的辦的事,她想要讓裴時與和妙安見面,解開心結。
現在裴時與救出了她,是不是就意味着裴時與和妙安姐已經見過面了,那他們聊開了嗎?
她竟然覺得自己此番被抓是天賜良機!
她之前還思考着該用什麼借口讓他們相遇,不想上天有意,給了她一個這麼好的機會。
馬車搖搖晃晃許久終于到了,裴時與扶她下車後,站在原地,說道:“别忘記喝藥。”
沈疏香一愣,他沒想扶她進去。
沈疏香立刻就意識到了,他沒有跨過那道坎,救她是情急,當狀況變好之後,他依然不願進去那道門,那道門裡有妙安姐和念一。
沈疏香裝作腿一軟,跌在了裴時與懷裡,委屈道:“我真的沒力氣,需要你扶我進去。”
動作比腦子更快,裴時與急忙攙起了沈疏香,可眼前人仿若一灘水,嬌嬌柔柔地靠在他身上,他的臉逐漸發燙。
一步、兩步……靠近院門的刹那,沈疏香用盡全身的力氣将裴時與推了進去,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裴時與用力敲着門:“沈疏香,你幹什麼?”
沈疏香的聲音隔着院門:“不要逃避了,相遇是上天的饋贈,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與最愛的人分離……所以,好好珍惜每一個能相見的機會吧。”
敲門聲停止了,沈疏香靠着牆根蹲下,她頭還暈着,剛才做了那麼多的動作,她都有些喘不上氣了。
日頭高升,照得她暖洋洋的,睡一覺好了。
過了許久,裴時與從院牆上跳了出來,眼前人被陽光籠罩,帶了一層淡淡的金光,正睡得香甜。
他搖頭歎道:這下子她真的闖進他的心裡再也不打算出來了。
他輕觸沈疏香的額頭,還燙着。
他推着她的肩膀叫醒了她,眼前人迷迷糊糊問道:“你們談好了?咦?你怎麼出來的?”
裴時與唇角輕揚,聲音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輕緩:“嗯,談好了。”
“我已經面對了我過去的痛苦。”
“所以,沈疏香,你也不要再逃避了好嗎?”
從她不願回沈府之時,裴時與就察覺到了她與沈以甯之間的感情危機。他也應該為沈疏香做點什麼才是,更何況,沈以甯是那麼地擔心她,她倆之間也不該有什麼障礙。
就當他也愛多管閑事吧。
眼前人一怔,明淨的雙眸覆上一層霧氣,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好,但在那之前,我要見謝知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