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着一邊點頭,想要以此驅趕自己的心虛,他不知自己為何要說假話,明明是很棘手的一件事,邊境的城牆大多高且深,在對方有準備的情況下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
或許他隻是想要眼前人安心。
還好沈疏香沒在意他怪異的動作。
“我當然相信裴将軍的能力,我說了,除沈以甯之外,我最信任的是你。你一定能護得這萬千将士的平安。”
在一個很美的月夜,裴時與突然了悟,比朋友更深的關系,應該是願意交付信任的關系罷。
……
在溪州城外駐紮後,軍營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沈疏香繼續忙忙碌碌,腳不沾地。
她直接住在了醫棚,每日照顧傷兵,幫張醫師采藥,一到放飯的時間,她就去竈上幫老劉發饅頭,幾日下來,她忙得頭昏腦漲,根本沒時間見沈以甯他們。
這樣也好,他們彼此都能專心做自己的事。
可是今日她的心總突突地跳,像揣了隻兔子,連張醫師讓她拿的清創藥都拿錯了。
所幸這個傷兵的刀傷不算太嚴重,不然憑張醫師的嚴厲勁,能給她罵半個時辰不帶重樣。
這樣的感覺好生熟悉,使她莫名想起了竹然夫子,或許老頭子都是這樣?
“沈疏香,這是治風寒的藥,你今日可是沒睡醒?内服藥和外用藥都能搞混?”
沈疏香連忙又去藥架子上拿了綠瓶子的清創藥來,蹲在張醫師身邊,愁眉苦臉道:“張醫師,我今日不知怎地,總是心神不甯的。”
張醫師瞥她一眼,手上清理傷口的動作未停:“這不是常事麼?每當裴将軍攻城的時候,你就開始犯糊塗了,前天讓你把裹傷布剪開,你把傷兵的衣服都剪了,這些你都忘了?”
沈疏香被說得羞窘。
“拿幾塊幹淨布條來。”
張醫師動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傷口包紮好了,見沈疏香仍蹲在一旁發愣,說道:“你和裴将軍真是心有靈犀,今夜忙完之後你就去看看裴将軍可有受傷。”
在醫棚内的傷兵發出一陣哄笑。
沈疏香急忙解釋:“今日和之前不同,之前最多是擔心,可今日……很不安。”
她說得認真,張醫師見此也不再開她玩笑:“這攻城兩天一次,士兵傷亡也不算嚴重,你須得放寬心。”
從駐紮在溪州城外後,不間斷的攻城計劃就開始了,基本上兩三天一次,沒有投入太多的兵力,也沒有太多的傷亡,雙方你來我往,更像是彼此試探。
“這次不一樣……”
在滿堂的笑聲之中,出現了一句微弱的反駁。
沈疏香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是張醫師剛才治傷的那個士兵,他并未離開,拿着藥站在醫棚門口,神色頗有些哀傷。
她發覺哀傷的情緒會傳染:“不一樣……是什麼意思?”
他緩緩說道:“今日這一戰,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鬧,是決戰,裴将軍說勝負就在今日揭曉。”
醫棚内瞬間安靜,沈疏香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
決戰……為何他們都不告訴她?
手上的藥罐滾落一地,她當下就要沖出醫棚,卻被遠處的驚叫逼退。
“醫師!醫師!救命!救命!醫師呢!醫師呢!”
醫棚外的高聲怒吼幾乎震聾沈疏香的耳朵。
一堆人擡着舁床闖進來,為首的那人沈疏香認識,是裴時與的副将,他着急地喊道:“醫師呢!快來救人!”
那堆人立馬讓開一條道容張醫師進去。
沈疏香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動,這樣大的陣仗……她伸手扶着一旁的藥架,眼看就要落下淚來。
“裴将軍。”
此起彼伏的聲音令她惶然擡頭,她所擔心的那個人正站在醫棚門口,渾身是血,滿眼憂慮,看着她輕喚了一聲:“疏香……”
還好,受傷的不是他……沈疏香的心跳平靜了些。
可忽然間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什麼人受傷能讓裴時與親自來看?
血液瞬間沖上腦海,使她無法思考,她快步沖過去,用力扒開人群擠了進去,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顫巍巍地睜眼,入目是金色的铠甲。
她又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沈以甯。
視線緩慢上移,是一張清俊絕倫的臉,沈疏香一驚,受傷的是謝知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