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守衛的質問,沈疏香卻隻顧抹淚,咬着唇不語。
守衛上下打量着她,見她滿臉豔色,衣衫淩亂,手中又握有王将軍親賜的令牌,當下就把她當作了王将軍身邊服侍的女子。
可出城之事何等重要,又是在眼下這種城中混亂的情況,他不免多了幾分謹慎,收走了令牌,對旁邊人說道:“你在這兒看着她,我去問問王将軍。”
見那人走遠,沈疏香松了口氣,緩緩起身,裝出一副柔弱之态,走近被留在這兒的個子稍矮的守衛。
她故意摔倒,就勢跌在守衛的懷中,掐着聲音歎道:“軍爺,救救我吧……”她含着一汪淚擡頭,雙手攀上守衛的脖頸:“軍爺能否給我口水喝……”
她此刻倒要謝謝那姓徐的了,給她下的藥使她此刻渾身滾燙,眼神迷離,倒給她的話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被她纏着的守衛身子僵硬,不自覺咽了下口水,許久才擡起手扶穩了她,聲音細小如蚊呐:“姑娘請随我來吧。”
沈疏香跟着他進入了值房,接過他倒的茶水,小口啜飲起來。
雖然是計謀,但她也是真的口渴,已經放涼的茶水入喉,澆滅了一絲她體内的火,她即便沒照鏡子,但從剛才守衛的反應來看,也清楚了自己此刻的樣子有多不堪入目。
不過片刻,杯中的水便被她喝盡,她将杯子遞到守衛眼前,哀求道:“軍爺,可否再來一杯。”
松散的發髻,扯開的衣領,明明是一副狼狽之态,可不知為何,在這昏黃燭光下,卻分外動人。
原本清麗的面容因染上紅霞而更顯嬌媚。
守衛怔怔點頭,茶水自壺口傾瀉而出,很快溢出茶杯,撒了沈疏香一身。
“姑娘見諒,我不是……”他急忙緻歉,不料擡眼瞥見了沈疏香敞開的衣領處大片雪白的肌膚,隻一眼便将他所有話堵在了喉間。
他急忙轉身,不安說道:“姑娘還是自便吧。”
沈疏香目睹了他耳尖由白變紅的全過程,一邊笑着說:“多謝軍爺。”一邊伸手摸上了他剛才放在桌子上的茶壺,照着後腦勺,用力砸了過去。
一聲痛呼過後,眼前人直直倒了下去,沈疏香俯身探探他的鼻息,見他還活着,便從值房中找到繩子,将他捆了起來。
“對不住了,雖然你是個正經人,但可惜你是我的敵人。”
沈疏香出了值房,見夜色如墨,城門處終于空無一人,而遠處城中混亂不堪。
她回憶着裴時與給她畫的城門結構圖,溪州城門由兩扇包鐵木門組成,重達千斤,以絞盤開合,她隻需要拔出絞車軸心的止逆鐵銷,使絞盤失去鎖定,便可以打開城門。
她仰頭望向城樓,玄鐵絞盤在月夜下泛着冷光,對,就是那兒。
她貼着牆根攀上城樓,見城外黑壓壓,城内一角卻燈火通明,心中默念:裴時與,你此時一定要候在城外,我是真的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中了。
她貓着腰,放輕腳步,從城樓守衛背後溜過,直到靠近絞盤,她無暇顧及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髒,拔出匕首,刀尖探入絞盤鏽蝕的孔隙,一寸一寸摸索着。
“沈疏香,軸銷左三寸,逆齒而脫,你可記住了?”
時間緩慢流逝,離子時越來越近。
“這計劃太過冒險,差一毫一厘都不行,你這是拿自己的命在賭。”
城中的吵嚷聲越來越大,已經蔓延到了城門處,引起了城樓守衛的注意。
“我定會護你平安。”
臨近約定時間,沈疏香終于摸到了正确位置,她深吸一口氣,壓上全身重量,“咔嗒”一聲,銷齒脫扣。
鉸鍊轟然坍落,城門洞開,發出巨大響聲,無垠黑夜之中,恍若野獸怒吼。
“誰在哪!”注意到絞盤處動靜的守衛轉身搜索,話音剛落,頃刻便有數支箭矢破空而來,城樓守衛瞬間斃命。
剛剛好,剛剛好,剛剛好……
溪州城外驟然出現點點火光,無邊無際。
直到聽見馬蹄踏入城門,沈疏香才回過神來,拔腿跑下城樓,急切地尋找着裴時與,她得立即告訴他沈以甯被關的位置。
可馬蹄哒哒聲,鐵甲碰撞聲,士兵嘶吼聲,無一不蓋過了她的呼喊,微弱月光下,她隻覺眼前湧入的軍隊中每個人都一模一樣,她根本辨不清哪個是裴時與。
這下可糟了,大軍進城的事沒多長時間定會被王齊察覺,他若一時氣急,殺了沈以甯可如何是好。
沈疏香轉身踉跄奔向城中,不管了,她得在王齊發覺大軍進城之前找到沈以甯。
溪州城全景圖在她腦海中逐漸顯現,将軍府就在醫館往北過三條街。
為了拖延時間,這一路上她但凡經過無人處,便要放一把火,把城中攪得更亂些,她必須得讓王齊顧此失彼。
可不巧的是,城中路線本就是她臨時記憶溪州城布局圖而來,并不十分牢靠,加之放火分心,她竟無意間拐入一條不知名的小巷,徹底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