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意憐是一個痛苦的人。

曹意憐是一個痛苦的女人。

來到第七社區後，霍山漪一共面對了三隻怪物，第一隻是第七社區紀檢委，劉一光，第二隻是雨傘人原行希，第三隻，就是曹意憐。

前兩隻怪物在被戳到痛處後，都是再次受到了緻命攻擊才自爆死去的。

痛苦通常是心理痛苦和生理痛苦的結合。

但曹意憐輕飄飄地就自爆了，霍山漪隻是說了一句話，她便已痛苦到極緻。

就好像，她等待被殺死的這天，已經很久很久。

然後，曹意憐變成了一隻皮鞋。

一隻鞋底壞掉的皮鞋。

霍山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隻被她殺死的皮鞋。

這隻皮鞋本不該死。

第七社區，内城，乃至整個烏托邦，對于攻擊型怪物的态度都一樣。

去死。

就像白見霄能毫不猶豫地對這種怪物下死手，在遇見曹意憐之前，霍山漪也是這種想法。

怪物會傷害人類的利益，甚至是殺人，所以人類做出任何暴力的反抗都無可厚非。

殺死第一隻怪物時，霍山漪沒有産生任何的愧疚。

攻擊型怪物是會對人類生命安全産生威脅的壞蛋，霍山漪殺死它，是在懲惡揚善。

但在殺死曹意憐時，霍山漪并不覺得解氣或舒爽，她隻覺得一股深深的悲哀湧上來。

曹意憐的痛苦不來自于她自己，而來自于她所處的生活，環境，和整個社會。

她經曆的一切，周圍的一切，都有問題，迫使她成了一個“瘋子”。

如果非要分個對錯，那麼霍山漪覺得，曹意憐并不是問題本身，她周圍的人和東西才是問題的關鍵。

但曹意憐隻能麻木，隻能痛苦，她痛苦的根源是，她沒有問題，她太正常。

她痛苦地活着，她麻木地活着，她一遍一遍地為家人做青蛙，仿佛案闆上躺着的，不是一隻青蛙，而是她自己。

她不斷地在公司，醫院，家裡來回奔波，她的皮鞋踩壞了。

她聽見了一隻活的青蛙在叫。

霍山漪難以形容，她在殺死曹意憐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麼。

或許是憤怒，或許是悲哀。

霍山漪學過曆史，盡管成績很差，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在某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年代，性别即為善惡對錯。

在進入裡世界後，五個人中，隻有霍山漪穿上了曹意憐的舊皮鞋，仔細回憶，曹意憐也從未和另外四名男性說過話，她的視線從始至終隻落在霍山漪身上，除了殺人的時候。

曹意憐的痛苦，是女人的痛苦。于是，裡世界的投射，也映在女人身上。

她并沒有做錯什麼，卻依舊要成為被“審判”“處決”的人。

就像霍山漪僅僅是一個女性就被曹意憐進行痛苦投射。

霍山漪憐憫曹意憐，但她必須要用殘忍的方法殺死曹意憐。

“當你身處高位，你會發現善惡是非對錯，都是抽象的詞彙，在具體的事件上不具有真實的意義。”

霍女士是整個烏托邦最追求是非對錯的人，她曾對霍山漪說：“錯的可以是對的，對的也可以是錯的，判斷對錯的标準在于制定規則的人，而不是事實依據。”

被殺死的，就一定是錯誤嗎？霍山漪不敢苟同。

她拿着曹意憐死後變成的皮鞋，濃郁的血霧一擁而上，她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荒無人煙的雲荒街東路上。

黎嘯天躺在她腳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血已經止住了，手臂還是血肉模糊的樣子。

“起來。”霍山漪踢了下他的腦袋。

黎嘯天猛地咳嗽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才撐着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慢吞吞地站起來。

“獎金，獎金到賬了……”黎嘯天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的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