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寺廟回來之後，在樂志周的應允下，許知也與樂祎一起回了家。

不同于以往的他每次都止步于門口目送着樂祎進去。這是許知也第一次在被徹底認可的情況下，踏入這個充滿了樂祎成長痕迹的房子。

一進門玄關處的牆壁上，有着明顯的身高刻度尺，由低到高，每一道都用着不同顔色的筆刻着樂祎每一歲的身高。

許知也視線在那些刻痕上面多停留了片刻。

樂志周回來之後就進了廚房準備晚飯，許知也過去幫忙，卻被他以不喜歡自己做飯時有别人在身邊而拒絕了。

所以樂祎就拉着許知也去了自己的房間。卧室房門被樂祎關上，許知也不動聲色的觀察樂祎的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房間。

“許知也伸手，給你這個。”

聽到樂祎的聲音，許知也轉身伸開手，掌心裡被樂祎放了一個很有分量感的東西。許知也垂眸看，是一個葡萄味的吸吸果凍。

樂祎手裡的那個已經被他打開了。

樂祎吸溜了一口，沖着許知也笑：“我在家裡的零食櫃裡找到的，就剩最後兩個了。”

然後他拉過許知也的手，像是歡迎進入到他秘密基地的小夥伴一樣，興緻勃勃的給許知也介紹着自己心愛的玩具和漫畫。

樂祎房間裡有一個透明的玻璃櫃，與其他地方不太一樣，裡面放着很多的用不同形狀的樹葉脈絡制作的書簽。

許知也望過去。樂祎看着許知也的側顔，他走過去将櫃子打開，從最角落的位置拿出一枚葉脈書簽。

是梧桐樹的葉子，葉脈複雜卻完整，很漂亮很成功的一枚書簽。

“這是我人生中做成功的第一枚葉脈書簽。”樂祎小心地将樹葉書簽遞給許知也。

葉子尾端用紅繩扣着一張紙質卡片，上面寫着一串數字，是制作書簽時的落款。許知也看了一眼櫃子裡的其他書簽，除了年份不同以外，日子都是同一天。

四月一日，樂祎的生日。

“十五歲？”許知也看着上面的那串數字，簡短思忖後，他掀起眼眸問樂祎。

樂祎探頭瞅了一眼後點頭：“嗯，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這還是我生病期間，一個朋友教給我的方法。”

許知也将葉脈放回櫃子裡，他看着樂祎走到懶人沙發那裡坐下，擡腳跟過去。

“之後的每一年生日都會做一枚送給自己，是為了慶祝新生嗎？”

許知也在他對面坐下，與樂祎對視。

他眼睛裡的疼惜如此明顯如此灼人，樂祎看着許知也，指腹無意識的抽動。

“嗯，我是在替過去一年的自己還願。”樂祎揚唇淺笑。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真誠熱切，眼神裡是對生活的熱愛與期盼。

“其實我每年都會許兩次生日願望，但是我不是貪心。兩次的生日願望都是一樣的，我隻是覺得多重複一遍，我的願望被聽到和被實現的幾率就可能會大幾分。”樂祎食指勾住許知也的小拇指，指腹在他尾指褐色小痣的地方蹭動。

“而且啊，現在我覺得這樣做是真的有用的。”

他語氣輕快又調皮。許知也喉結上下滾動，他五指張開與樂祎十指緊扣。

樂祎盯着許知也，他突然輕歎：“許知也，你太緊張了。”

“我會好好活着的，陪着你和爸爸。”樂祎說：“你别看爸爸總是冷着臉一副不愛說話的樣子，但他隻是對你這樣。”

樂祎一邊說一邊看了門口的方向一眼：“爸爸房間裡的衣櫃裡一直都還挂着媽媽的衣服，還有很多我小時候的衣服和玩具。每年替換下來的手繩也被爸爸收在那裡面，我每一次病發，爸爸都會看着衣櫃發呆，他有時候還會哭。”

樂祎頓了頓，神色低落：“好幾次半夜我睡不着，路過爸爸房間時都撞見過，所以我從來不會放棄自己。”

“我們裡裡真的很勇敢。”許知也擡手揉了揉樂祎柔軟的金色發絲，聲音溫柔。

樂祎揚眉，語氣傲嬌：“我可是小時候就赢過小區舉辦的小勇士比賽的人！”

許知也看着樂祎生動的表情，他眉眼松緩柔和，毫不吝啬的誇獎：“這麼厲害的小勇士，以後我可是要依仗着你保護了。”

樂祎被逗笑，他輕咳一聲，端着架子點頭：“行吧，以後我罩着你。”

樂祎書架上有很多全冊漫畫書，僅透過封皮就可以看出漫畫書的主人對此很珍視。

許知也掃過去，他挑了一本打開，扉頁左下角用黑色簽字筆标注着不同的日期。

“我每次看完一遍就會在下面标記一下。”

樂祎探過頭看了一眼，他跟許知也說那些日期代表着的含義。

許知也手中拿着的那本漫畫，下面一共标注着六次不同的日期。

許知也擡了下眉，他将漫畫書放回原處。然後他被漫畫書後面的一個鐵盒子吸引着。

很常見的那種藍色的曲奇餅幹樣式的小圓盒子。

看樣子有些年頭了。許知也目光落在上面，好奇中帶着點探究。

手腕突然被人用手握住，許知也垂眸看，是樂祎拽住了他。

他的視線與許知也一樣落在那個曲奇餅幹盒子上，他眉毛揪起看起來很糾結的樣子。

他似乎在腦内進行着一場自我鬥争。

最後，許知也聽到樂祎說：“那裡面是我的秘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他抿着唇：“希望你永遠不會有知道它的那一天。”

不知怎麼回事，許知也眉心一跳，他心底似乎有了猜測，但卻不敢深究。

許知也伸手握住樂祎溫熱柔軟的掌心，離開了書櫃面前。

“我想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好啊，我去給你拿相冊！”

兩人心照不宣的扯開話題。

……

一年後。

十一月最後一天的傍晚，西禾下雪了。

初雪，來的格外的早。

投影裡的畫面不斷地循環播放着，少年輕快明朗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裡響起。厚重的窗簾将外面的光線遮擋的嚴實，沙發上的金發少年縮成一團抱着毛毯睡着了，藍色的光線下，兩隻小狗同主人一樣蜷成毛球窩在沙發下面的空隙裡酣睡。

卧室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打開。

許知也下班回家之後，看到家裡一片昏暗時内心一緊，他将大衣放在玄關，腳上的拖鞋穿錯了一隻都沒有發現，直奔着卧室走去。

樂祎的聲音在卧室裡穿了，許知也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腕一頓，他擡眼看過去。

卧室裡白牆壁上播放着的一段很短的投影。

畫面中，樂祎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圓領毛衣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順毛發型襯得他慵懶又乖巧。耶耶和果凍一左一右的窩在他兩側。

“現在是2030年的十一月三十号，天氣晴，但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晚上會下雪，許知也也這樣說，所以今晚大概率是要下初雪了的。”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樂祎看着鏡頭絮絮叨叨的說着一些流水賬：“我發現錄視頻果然比寫日記要輕松很多，但是有一個不好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但是許知也告訴我說，想到什麼都可以說，不太懂他為什麼突然想到了要我用這種形式去記錄……”

樂祎低頭敲了敲兩隻小狗的腦袋，他問：“你們知道嗎？”

小狗是不會說話的。樂祎小聲嘟哝了一句：“許知也是個膽小鬼。”

畫面很短，許知也聽着再度循環起來的視頻，他來到床尾的沙發邊，借着幽暗的光影去看睡着了的少年。

男人從外面帶回來的滿身寒意還未褪去，他居高臨下的垂眼，神色深沉厚重，盯着少年的睡顔沉默。

樂祎白嫩的下巴尖埋在鎖骨窩裡，好不容易養回來了點肉，最近又都掉了回去。

許知也彎腰，溫涼的指腹剛碰上少年的臉頰，原本還在沉睡中的少年便迷糊轉醒。

樂祎眼睛還未睜開，雙手便已經十分自然的張開，要去摟抱男人。

許知也伸手，将樂祎連人帶毛毯一并抱進懷中，像抱孩童的姿勢。

樂祎雙腿熟練地圈在男人腰間，手指張合握住男人身後的長發，他臉頰在許知也肩窩裡蹭了蹭，聲音含糊：“許知也你回來了……”

“嗯，怎麼在這睡下了？”許知也聽着少年還困倦的聲音，落在少年後背的大掌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