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長樂殿,已經過了子時。
或許是因為冒雨策馬,雲天驕被冷風吹得精神,洗過澡躺在榻上,依舊輾轉難眠。
她聽見紗帳外有聲響,坐起身,挑開床帳。
“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養。”
知微手執一把玉壺,自雲天驕鳳榻邊坐下,眉眼如畫,唇紅齒白,哪裡還有方才病恹恹的樣子。
“殿下,我是天神,既食了人間香火,便已經好了大半,無需像凡人那般卧床靜養。”
雲天驕仔細看他臉色,甚至懷疑他剛剛雨中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是演出來的。
“這是什麼?”她目光被他手中玉壺吸引。
“我見殿下久久不能入睡,便去打了一壺桃花釀。”
雲天驕側躺在榻上,單手撐頭,見那垂眸傾酒的絕豔天神,當真是賞心悅目,如詩如畫。
“以醉代睡,第二日頭是要疼的。”
“我斟給殿下的酒,隻會醉人,不會頭疼。”
知微将玉白色酒杯挨近她唇畔,目光微觸,看她朱唇輕啟,皓齒微露,一點點将绯紅色瓊漿一滴不剩地飲下。
雲天驕卻對知微的注視毫無所覺,一杯酒剛飲下,便泛起了困意,恍惚間擡眼,正對上知微視線。
那雙眼如淵如薮,像是要将人拖下去共同沉淪。
知微不動聲色收斂了目光,将酒具放好,“如何,殿下可有睡意了?”
雲天驕打了個哈欠,順勢平躺在玉枕上。
知微起身幫她整理好床帳。隻穿了白色裡衣的天神隔着紗帳,身形朦胧,眉眼看不清切。
雲天驕頭暈乎乎的,半睡半醒間又想起一件事,“登仙大會的初輪比試,你可想好了展露何種神威?”
知微動作微頓,片刻後,不答反問:“殿下可曾有過什麼夢寐以求的事?”
這話題轉得突然,雲天驕被桃花釀迷醉,沒反應過來有何不對,順着知微的話慢慢思索:“夢寐以求的事?本殿貴為一國長公主,還有什麼夢寐以求的事……”
知微也不急,極有耐性地等在一旁。
長樂殿内更漏滴落,火光明暗晃動,雲天驕覺得身子越發沉重,甚至自己都沒意識到說了什麼。
“夢寐以求……那就……做神仙吧……”
知微聲音裡帶着笑,又将拉好的床帳重新分開,斂衽自榻邊席地而坐,好整以暇看着漸入夢境的少女。
“殿下想做神仙啊……”
他近乎帶着誘哄的意味,做着引導。
“做神仙和做人……又有何不同呢?”
“神仙……”雲天驕閉着眼,聲音幾乎輕得聽不見了,“神仙……會飛吧……”
烏發半披的天神胳膊架在榻邊,單手支頤,慵懶惬意。他似被這回答愉悅到,低低笑了許久,直到燭芯當剪,火光淺淡,才聽他極輕地歎了一句——
“原來我們長公主殿下,喜歡飛。”
……
這日卯時正刻,萬衆矚目的登仙大會正式開始。
神榜上一共三十二名入圍天神,帶着所選香客原地待命,等待天尊臨深開啟傳送大陣,将他們傳送到專門為比試開拓出的無量秘境中。
此時站在皇宮司馬門前,以雲天齊為首,攜衆臣為雲天驕和知微送行。
畢竟會被天下臣民圍觀,要顧全皇家威儀,雲天驕頭戴寶珠簪钗,胭脂染唇,螺黛畫眉,身披五彩飛鳳大紅披風,打扮得明豔絕塵。
她感覺披風帶子系得緊,想要解開重系一下,知微見狀,自然而然接過來替她整理。
“知微,你初輪比試到底要展露什麼神威,昨夜好像沒等到你的回答便睡着了。”
“殿下到時便知。”知微唇角輕牽,故意賣關子。
兩人這番耳鬓厮磨落入雲天齊眼中,便成了大大的不順眼。
他走過來将雲天驕拉到一旁,不高興道:“皇姐,這小白臉看着就不禁打,依朕看啊,你們兩人去降妖除魔,到時候指不定還要皇姐你來保護他。”
雲天驕以前從沒将雲天齊單獨一個人撇下,心裡多少是有些不放心,叮囑道:“别貧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任性,遇到麻煩多和沈珩桢商議,還有一點,切記,千萬不要為了讓我和知微赢,就故意給他砸香火。”
她一個人擔着驕奢淫逸的罵名也就罷了,若是當朝皇帝失了民心,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
這些話之前雲天驕就和雲天齊說過很多遍,雲天齊耳朵都要磨出繭子,正想再抓緊最後機會和姐姐撒嬌幾句,卻沒了機會。
隻見宮門前空地上,霍然出現一面巨大的圓形法陣,神光閃耀。
“殿下,該啟程了。”知微向雲天嬌伸出手。
她将手放于知微掌中,兩人一起踏入了傳送陣。
百官在後俯身叩拜恭送:“臣等恭候長公主殿下凱旋。”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丞相府的大門口,沈瓊枝面前出現的也是這樣一個法陣。